一只大手牢牢的握住了道士的手腕,男人双眼猩红如同一头发怒的狼王的一般,手上用力,只听咔嚓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传来,那道士却又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巴掌大的刀,鱼死网破一般刺向宋裴东的眼睛。
原本困倦不堪的男人此刻惊醒,他眼疾手快,一掌将那道士击开五六米远。
道士惨叫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影卫门闻声闯了进来、刀架在道士的脖子上,宋裴东刚要上前,那道士却高呼了一声“天要亡我沈元国!”,说完他便咬舌自尽了。
天要亡我沈元国。
这句话如同一根刺一般,扎进了宋裴东的心口。
百年基业,他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国家毁在自己手中?
“来人呐,还不快把这人拖出去!”魏公公在一旁厉声说道。
影卫将那道士的尸体拖出去,魏公公看着脸色难看的帝王,上前安慰道,“皇上不必往心里去,这年头到处都有妖言惑众的道士,皇上切莫要中了他们这些乱臣贼子的圈套!”
可是,宋裴东的心结岂是寥寥几句话能解开的?
他神色蓦然的坐在床边,眼神中带着一股子罕见的疑惑和焦虑,他茫然的抬头,看着魏公公问道,“你跟了朕十几年,朕只想问你一句话。”
高贵的男人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这接二连三的突发事件、还有百姓的议论声,他无法视而不见,他也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是一个合格的君王……“朕,是不是一个好皇帝?”
“您自然是一个好皇帝!”魏公公信誓旦旦的说道,“只是最近事情太多了,等熬过了这阵子,就好了。”
熬过这阵子……宋裴东苦笑了一声,他做了什么自己清楚的很,他将沈元国的天捅了一个大窟窿,现在上天正在准备惩罚他。
他叹了口气:“沈元国的气数怕是不能长久了,你早做打算吧。”
君王脸上一脸的落寞,魏公公看在眼里,心疼不已,这画面像极了当年宋裴东刚刚登基的时候,十几岁的少年皇帝,各方势力都不把他放在眼里,内忧外患,他承受着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重担,那时候魏公公也是这样陪在他的身边,宋少年皇帝也曾自我怀疑的问过他:我能做好一个皇帝吗?
当年的腥风血雨都熬过来了,魏公公对宋裴东这些年的苦楚最清楚不过了。
已经两鬓斑白的公公说道,“皇上,奴才这辈子都只伺候您一个人,跟着您习惯了,不管发生什么,奴才都会站在您身边。”
这一番话忠心耿耿,怎么让人不动容。
宋裴东笑了笑,他点点头,声音低沉的说道,“好,很好,”他点头;“终究还是有人站我这边的。”
矜贵的帝王一双桃花眼望了望身后正在熟睡的女人,他心中有个声音说道:朕有你,此生足矣。
在宋裴东孤独的人生中,唯独穆凤薇在他身边的日子才温暖,他才能感觉自己活着。
越在她身边,他便越爱她,如同孩子爱吃糖,瘾君子吸食鸦片一样。
他对她上瘾。
但同时,他还是一个皇帝。
窗外的花开的正盛,矜贵的男人目光移向窗外,不知在心里做了什么决定。
沈元国,御花园内,那一袭淡蓝色衣衫的清丽女人正在和宫女一起做风筝,春日里阳光和煦,微风柔和,到处都弥漫着一股子好闻的花香味儿,穆凤薇今天心情不错,和宫女们有说有笑的,看起来开心肆意的很。
宋裴东刚刚下了早朝,他听说穆凤薇在这里,便径直来御花园了。
眼前的景象让他不自觉的嘴角露出笑意,低声问门口的小太监,“穆姑娘今日睡了多久?”
“打从早上到现在一直都很有精神呢,”那小太监语气轻快的说道,“姑娘这一上午一直在找皇上,说是要给您也做一个风筝。”
闻言宋裴东心中一暖,他唇边带着笑意走过去,宫女们一见到他马上退开了,唯有穆凤薇,看见那熟悉的面孔露出甜甜的笑容来。
“你这一上午就鼓捣几个风筝?”宋裴东低头看着石桌上的纸鸢,别说,还做的有模有样的,“这些都是你亲手做的?”他拿起一个粉色的上面画着女人画像的风筝,打量起来,不禁笑出了声,“这风筝上的丑女人是谁?”
他明知故问,故意要逗穆凤薇。
这风筝上的人他一眼便认出来了。
果然,只有十几岁记忆的女人一下子就变了脸,带着几分天真和直率,她一把将他手中的风筝抢了过去,“哪里丑了?是我画的不像?还是你觉得我长得丑?!”她说着把风筝放在自己脸边,让宋裴东回答。
这孩子气的举动让宋裴东微微挑眉,“罢了,是好看的,刚刚没看清楚,这会儿看清楚了可真是好看的不得了,该裱起来做国宝!”
穆凤薇撇撇嘴,没好气的从桌子底下拿出另一只风筝,递到宋裴东手里,“呐,这是给你的,好不容易做好的,可别弄坏了!”
刚刚守门的小太监便说她给自己也做了一个风筝,宋裴东差点忘了。
打量着手中颇为精美的风筝,那上面画着他的画像,一笔一画的还挺传神的,那矜贵的帝王不禁高兴起来,他觉得自己现在也像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一般,特别容易被取悦。
“走吧,今天天气好,我陪你去试试你做的风筝。”宋裴东说着拉起穆凤薇的手,走去了空旷的地方。
身后跟着的一众宫女太监根本不敢抬头看,因为在他们眼中,穆凤薇是公主,而宋裴东是皇帝,这两个人如此亲密着实让人奇怪……
细细的线穿在两只风筝上,宋裴东将袖子挽起来,一手拉着风筝跑起来,他少年时也总是和自己父皇放风筝,在一众皇子中,最得宠的便是他,所以在他还是个少年的时候,这沈元国的皇位便已经注定是他,而他也完全没有经历过兄弟之间为了皇位反目成仇的残忍过程。
前半生顺遂的不像话,以至于宋裴东觉得世上的一切事都很简单。
“风筝飞起来了!”清丽的女人一脸兴奋的看着飞起来的风筝,她眼神澄澈的如同孩子一般,两人相视一笑,格外有默契。
“拿着。”宋裴东把线头交到穆凤薇手中,“抓好了线,要不等会儿风筝飞走了你可别哭鼻子!”他说着露出雪白牙齿朝着穆凤薇笑了笑,接着又从宫女手中接过自己的风筝,继续重复之前的动作。
两只画着彼此画像的风筝并排飞在天空中,宋裴东和穆凤薇手中握着各自风筝的线,两人仰头,看着飞舞的风筝傻笑着,仿佛这一刻他们的灵魂已经寄托在风筝上,正自由自在的飞舞着。
“凤薇,你想出宫吗?”那矜贵的男人突然问道。
“出宫?”身边清丽的女人一脸不解,“出宫去做什么?”
她只记得自己现在生活的这座被称为皇宫的地方很温暖,很安全,可是宫外到处都是坏人,他们总在想方设法的欺负人,穆凤薇想到自己以前总被街上孩子欺负的场景不禁紧皱着眉头,那些过往在她心中扎根太深了,以至于她很排斥出宫。
“宫外面都是坏人,我一出去肯定又要被那些孩子欺负,我一和他们打架爹就会罚我……”澄澈的眼眸中露出满满的担忧和委屈,突然穆凤薇红了眼眶,“我不想出宫,我讨厌那些人!”
说着她攀住宋裴东的脖子,头埋在他胸前,一言不发,不一会儿宋裴东便感觉自己衣服前襟湿了,这才大惊失色的扳住穆凤薇的脸让她抬起头来,一看这小人儿脸上挂满了泪水,竟然哭了!
“凤薇,我们不出宫,好吗?不要哭了……”宋裴东温柔的帮怀中一脸委屈的女人擦掉泪水,他大手在她背上安抚的轻拍,“不怕,朕不会让那些欺负你的人进宫的,你就在这里安全的呆着,想呆多久呆多久,不要哭了,再哭就成小花猫了……”
一旁低着头的宫女太监们虽然嘴上不说,可是心中都在诧异:皇上什么时候对一个女人这么好过……
以前的宋裴东虽然不像现在这么残暴,可他自有真龙天子独有的傲气,即便是那些贵族小姐,他也从来没给过她们好脸色,现在,却对穆凤薇这般宠溺温柔,真是让人大跌眼眶。
可就在这时,不知谁先放的手,两根风筝的线竟然同时飞走了。
“风筝!”穆凤薇顾不得哭了,她着急的伸手想要去抓,却平白只抓到了一手空气,这下子她可着急了,求助的望向宋裴东。
“别急,朕带人去找!”男人毫不犹豫的说道。
两只风筝并排飞向远处,越飞越高,越飞越远,眼看着就变得愈发渺小了。
宋裴东带着宫里的人,还有影卫,一队人骑着马朝着南边树林的方向奔去。
这树林枝繁叶茂,树木高大,一进去便昏暗了许多,里面闷热的很,甚至让人觉得透不过气来。
“皇上,这树林里蛇虫鼠蚁很多,您可是要小心,千万别被咬着了。”魏公公在一旁提醒道。
可现在宋裴东哪里有心情管自己的安危?他只知道若是找不到风筝穆凤薇会很伤心,自己也会因此难过不已,于是一门心思的要找到风筝。
“朕明明看见风筝往这边飞过来了,到底落在了哪里?”那矜贵的男人下马,用剑在地上翻找。
他下了命令,找不到风筝不许回宫。
一时间众人都分散开来,在这树木茂密的林子里寻找着。
突然,不远处与宋裴东相反的方向传来一声惨叫,一队黑色的鸟扑簌簌的飞起,逃走。
气氛变得诡异起来,那林中一点动静也没有,安静的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