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对面之人明显黯淡下去的眼眸,只能在她的额上落下一个亲吻,“欢儿的那个丫鬟我答应你可以不杀,就让她承受你的小丫鬟所承受的一切,这样的结果你可满意?”
明显是为着她舒心而特地放宽的情面,慕幼卿识趣地点头称好。
到最后,雀儿被府内的管事带去后院行刑的时候,慕幼卿并没有亲见,而是被巫马云沧强行留在饭厅,等候着重新端上来的饭食。
她将头放在桌面上,把玩着巫马云沧手上的扳指,“将军是射箭厉害一些,还是舞剑更厉害一些?”
巫马云沧听见她带着孩子气的话,也笑着将头放在桌面,同她四目相对,“都很厉害。”
听见慕幼卿的一声娇笑,他抬手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尖,“卿卿若是不信,等哪日得闲,我一定让你见识个彻底!”
慕幼卿看见他因为傲气而上挑的眉梢,抿唇用指尖在他的眉眼初勾勒,“我信,妾身刚才只是在笑将军……不知羞。”
最后三个字虽然细弱蚊蝇,仍是叫巫马云沧听得一字不落,他将头往前凑近了几分,这样的距离可以明显地感受到对面佳人的呼吸。
“在夫人面前,我自然不能藏着掖着,能拿得出手的都要显摆一通,这样才好叫卿卿对我死心塌地。”
慕幼卿因为他的话,伴着脸上红晕的一起绽开的是一个欢实的笑,她飞速在巫马云沧的脸颊上落下了一个亲吻,起身之际,饭厅的木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
小丫鬟端着的托盘里装的是一碗银丝挂面,上面嫩绿的葱花和一个金黄的煎蛋,让她顿时食欲大增。
但是还没等她的手碰到筷子,边上之人已经先她一步拿起了碗筷。
巫马云沧挑起一著细面,低头轻轻吹散了热气,然后才举筷凑到了她的嘴边。
慕幼卿刚才吻人的架势瞬间消散得无形,只能嗫嚅着开口,“妾身这么大个人了,完全可以自己吃,不劳将军费神。”
虽然是一句拒绝的话,但是巫马云沧却发现她的嘴角是一抹怎么也藏不住的笑意。
他没有撤筷,反而将自己身下的板凳向对方更加靠近了半分,“是我喜欢喂你进食,当是全了本将军的一个念想,可好?”
一个能将奉承的话说得这样悦耳的将军,在慕幼卿的世界里,巫马云沧是头一个,也是唯一仅有的一个。
可是半碗面下去,她实在是难以消受剩下的半碗,只能挂起祈求的神情,望向那个仍然举筷的男子,“妾身吃不下了。”
巫马云沧这次没有顺她的意,而是坚持让她继续张嘴吃完,“卿卿,晚膳时分我们要进宫,到时候我想你一来为了礼仪没有精力用膳,二来……”
他微一停顿后,笑了笑,继续开口,“二来,我怕宫里的吃食不合你的口味。”
慕幼卿先是一愣,下一秒就张嘴将筷子上的面条咽进了肚子里。
巫马云沧这个将军当得也太细心了些,不过里面显露出的一丝一毫的关怀都让她受用无比。
临出门前,因为小微在别院养伤,她又不习惯其他人进到她的院落里来,所以无论是服饰还是妆容,都只能她一人操持。
木门打开的声音惊得她画眉的手微微一颤,等她转头看清来人后,连忙搁下了手里的粉黛,起身行礼,“妾身愚拙,劳烦将军稍等我片刻。”
巫马云沧大步走到她的身边,伸手就将她扶了起来,慕幼卿抬头之际,他可以清晰地看到她眉角有些歪斜的黛色。
见他轻笑出声,慕幼卿当即明白过来这人笑话的所在,连忙拾起桌面的罗帕挡住了自己的面颊,“让将军见笑了。”
她话音落下之际,拿着帕子的手忽然被对面之人握住,撤手之际出现的是巫马云沧的一张笑颜。
“卿卿,将黛笔给我。”
慕幼卿当即明白他的意图,连忙抬手推拒着他的肩膀,“好了,将军就行行好别再闹妾身了,待会儿若是我们进宫迟了,小心叫人参上一本,说你枉顾君威。”
巫马云沧为着她的大惊小怪轻笑了一声,双手按在了她的肩上,使她重新落座回梳妆台前,“反正我背负的罪责早就不计其数了,再多一条帮自己爱妻画眉而耽误晚宴,也没什么大不了。”
他说着闲闲地取过了桌上的粉黛,在耐心又细致地轻擦完慕幼卿眉上画坏了的尾梢后,又重新落笔轻描。
慕幼卿紧闭着自己的眼睛,不知心里的紧张是因为担心巫马云沧画不好眉黛,还是因为这个人倾心地帮她描眉的动作。
巫马云沧看着她微微颤抖的眼眸,嘴角上扬,“卿卿别怕,即使是画丑了,本将军也不嫌弃你。”
他话音落下之际,端坐之人倏然睁开了眼睛,一瞬间,粉白的面颊上因为出现的这双瞳眸立时氲开了光华。
慕幼卿看着他微怔的眼睛,心中大急,“是不是真的画坏了?”
她说着正要转身去看身后桌上放着的铜镜,忽然后脑勺就被一只温热的手掌包裹,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覆唇的亲吻。
巫马云沧的这个吻又轻又浅,但唇齿间的缠绵仍让慕幼卿感受到了他的迷恋。
当她轻唤出声让这个人不要将她好不容易才束上的发髻弄散了时,与之响起的还有巫马云沧的一声欢笑。
“我们卿卿美极了。”
到最后两个人坐上将军府的马车出门时,京城的街道上已经亮起了灯笼。
慕幼卿坐在马车里,不时掀帘向外探查他们的所在与那红城黄瓦宫墙相距的距离,心里却涌上越来越多的焦急。
这样的动作看得巫马云沧抬手轻揉着自己的眉心,“卿卿,你这般着急若是放在军营里,可是会被惩办的。”
慕幼卿知道是他故意说出这话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于是也只能按捺住急切,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将士出征自然会心中忐忑,难道这也有错?”
巫马云沧见她搭腔,笑着放下了自己的手,然后展臂揽过了她的肩膀,“忐忑没错,害怕也可以,但是不能动摇了主帅的军心,这是大忌。”
他说得一本正经,却让慕幼卿的眉梢瞬间舒展,然后终是轻笑出声。
巫马云沧是在说她刚才的急躁影响到了他!
慕幼卿将头靠在他的肩上,叹气开口,“将军,我发现你惯爱戏弄妾身。”
巫马云沧见她笑了,心中也大为开怀,“我哪里舍得,全是肺腑之言。”
当他们的马车抵达皇城的时候,静候在城门处的內侍发现,他们巫国这位骁勇的大将军的怀里正抱着一个佳人,而那位女子姣好的面容上显露的,是一抹叫人难以挪开视线的嫣然。
看来当初圣上的选择还真是合衬!
“参见将军、将军夫人,皇上和太后已在御花园的阁楼上静候,还请二位随小的前去。”
“有劳公公了。”
巫马云沧说完后转头看了一眼跟在身侧的慕幼卿,笑着伸出了自己的手,“卿卿,跟在我身后就好。”
慕幼卿轻轻点头,在拉过他的手后,垂首跟在了后面。
记忆中这皇城里面她只进来过两次,第一次是在得知自己即将嫁入将军府后,由自己的阿爹领着进宫谢恩,第二次就是成亲后的入宫还礼。
还礼之日本该由着巫马云沧领着她进宫,但奈何这个人第二日却随军出征远赴塞北,徒留她一个人面对繁冗的礼制。
不过这一次幸好有他陪在身侧。
察觉到她减缓的脚步,巫马云沧顿足回望,“怎么了?”
慕幼卿先是偏头张望了一下离他们五步之远的內侍,然后才踮脚在他的耳边回答,“在怨恨将军为什么娶我之日竟不见了踪迹,还让妾身一人进宫单独还礼。”
她说这话的时候故意敛了自己面上的笑颜,佯装出一副着实动气了的模样。
巫马云沧为着她噘起的红唇低头轻笑,正要开口解释,就听见前面的內侍扬声高呼,“将军?”
他只能暂忍下话头,拉着身后的慕幼卿朝內侍的所在走了过去,“好久没有进宫,倒是对周边的景致有些留恋,劳公公久候了。”
內侍忙说没有,然后又躬身朝他们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将军和夫人拾级而上便可抵达楼阁,小的就先退下了。”
看着內侍转身离去的背影,慕幼卿在心里暗暗赞叹,不愧是在宫里当值的人,知道他们有私密话要说,一早就识趣地退下了。
她观望的视线因为下颚的钳制而偏转回头,借着木阶两旁宫灯里透出的黄晕灯光,她可以清晰地看到巫马云沧一双含笑的眉眼。
见他想启唇开口,慕幼卿踮脚就用帕子按下了他的唇瓣,“回去再告诉我,妾身想慢慢听将军说。”
巫马云沧笑着道了一声好,然后拉着她的手朝阁楼行去,“等回到将军府,我一定一字不落地同卿卿道出事情的始末。”
夏夜的清风穿过阁楼的回廊,吹动两旁的竹海,也吹来了太液池的花香。
而他们两人就那么一步一步向上走去,缓慢而闲适的脚步,似乎可以就这样走到地老天荒。
阁楼门边当值的宫女见他们来了,在屈膝行礼后,忙掀开纱帘将他们迎了进去。
“禀皇上、太后,巫马将军携妻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