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惧陈林的目光，林楚歌昂头迎上他那并不算友善的视线，清清朗朗地说道：
“陈导你能够坐到现在这个位置，着实很不容易。我相信您的实力，也认可您的实力。但是过往的经验并不能让你在仅仅相处一天的时间里，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去定义一个人。我有没有后台，有没有金主，有没有经过谁指导，这些都不是您对我恶意揣测、言语中伤的理由。”
深吸了一口气，她继续说道：“作为一个导演，您所在意的应该是我的表演是否完美、作品出来的效果是否满意。而其他的那些私人方面上鸡毛蒜皮的小事，若是您也要指指点点，与菜市场那些说人是非的大妈有什么区别？”
陈林危险地眯起眼睛来：“你是在责备我么？”
“是。”林楚歌竟是顺势应下了，表情没有一丝心虚，“您可以对我的表演缺漏提出您的修改意见，甚至可以因此换下我。但若是因为我戏外的方面不合您心意，您就全盘否定我的表演、我的付出，那您的确是让人太过失望了，陈导。”
“那我就期待你接下来的表现了。”陈林站起了身子来，一双有些暗沉阴鸷的眼睛望着她的脸庞，“但是有一点，我需要告诉你。如果只是今天的这种水平，在我的标准里，还远远不够。如果你妄想用所谓的实力来征服我，便拿出些真刀真枪的东西，否则我是不会收回今天对你说的所有话的。”
顿了顿，他抱着心中的一丝意难平，语气尖锐地问道：“你应该清楚，你是因为傅娇的缘故，才能够顺利拿到这个角色的吧？”
听得这句突如其来的奇怪言语，林楚歌轻不可闻地皱了皱眉，继而点了点头。
如果陈林说，自己是因为路世骁的缘故才拿到这个角色的，或许她还不会感觉有多奇怪。但是他偏偏提到了娇姐……尤其是，用的还是全名。
圈子里头人人都称呼一声“娇姐”，而她的真名已经很久都未曾被人提及了。
就连已经与娇姐算得上来往频繁的林楚歌，如今在乍然听到“傅娇”两个字的时候，也难免愣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既然如此，为何陈林导演会突然这样说？
难不成，娇姐和陈导从前有所渊源？
林楚歌心中有所怀疑，却又难免疑惑：可是从来未曾听娇姐提起过啊，看他们方才见面，不像是好朋友的关系，但也并不像是仇人般水火不容。
那边的陈林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有所不对劲，面上的神情变幻了一刻，最后只沉声道了一句：“你不要让你经纪人失望。”
见他并没有想要说的念头，林楚歌自然也不会熟络到去追问人的往事，只站直了身体：“我知道。”
陈林却是不看她了，只低下了眼睛来，有些疲惫地朝着她摆了摆手：“没什么事了，你回去吧。”
一直到那脚步声远去，陈林才抬起眼来，默不作声地从口袋里头掏出了几颗水果糖把玩着，一边望着演员表上的林楚歌的名字发怔。
早在很久之前，陈林就在无意中看过林楚歌的表演，最后给出的评价是：一坨烂泥，无可救药。
偏偏最后傅娇找上门来时，要求的就是：女主角的人选，请考虑一下林楚歌。
他那个时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既对她的要求不可思议，又对她这样轻视自己的眼光和选择表示愤怒，甚至感觉她是想要借此羞辱自己，好达到她报复的目的。
然而那个女人却是尤其的坚定：你相信我，我手底下出来的艺人，没有一个是无可救药的。
他对此只有一声嗤笑：这话放在你手下的所有艺人，我都不会提出什么意见，但是放在林楚歌身上，让我不得不问一句……是路氏财团又给了你不少佣金吧？
傅娇对于此只是笑：“无论你怎么说，也无论你怎么想我，这个人我是捧定了。没了您一部戏，我还可以找下一部。但是念及从前的情分，我觉得我有必要告诉你，不要放过林楚歌这个孩子。我很看好她。”
似乎是见得他沉着脸还在思考，她只不紧不慢地继续补充道：“当然，如果在开拍以后，你还是觉得不满意，随时可以换下来，我对此不会有任何的意见。毕竟我知道你一向是对艺术最为痴迷的，痴迷到可以放弃一切——”
在说到最后一句时，她的语音微微落重了一些，带着几分似有若无的嘲讽，和那不易察觉却又真实存在的，怨恨。
他心口那最为柔软的地方，也实实在在地因此而疼了一下。
他对于她为何会说出这种话心知肚明，却无法对她再为自己辩解一句话，也无法再说一次对不起。
无论说多少次的对不起，他在她的心中都已经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罪人，活该被钉在绞刑架上，活在她谴责的目光里，永世不得超生。
但是很快，傅娇又将所有情绪掩埋，调整好了语气，抬眼望着他，又变成了那个在娱乐圈里叱咤风云的金牌经纪人：“如果真的演得好，你是不会舍得放走的。”
在一番扯皮之下，陈林最终到底还是点头同意了。
愿意自然不是因为她口中的那一句“我很看好她”，而是因为，她对于自己所提出的要求，他从来都没有理由拒绝。
所以到底还是接纳了这个“烂泥”进组，人人都说他终于也为了那神秘金主的势力所低头，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因为那个女人。
是他从前欠她的。
这辈子都无法偿还干净了。
于是他便将这份不满投射到了眼前的林楚歌身上。
他始终觉得跟前的女人不过便是一个徒有其表的花瓶，站在那里不开口，说不定都要比开口说台词要显得演技好一些。
今天的表演，他也一眼便猜测出来是吴帆给她做的示范表演，因而两人的理念和对剧本的理解都太过相似，很难让他不做出怀疑。但换做平日里，他对于此类事情，似乎并不会有太大的怒气。
他是导演，不是老师。如她刚才所说的一样，只要选的角儿能够演得好，他便已经可以满足了，又是为什么要追究别人是否走了捷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