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陈林的语气有些发沉，是将要发火的前兆：“如果你对于她的评价如此之低，说明你并不爱这个角色。如果你从内心便觉得这个角色没有可取之处，那么你是没有办法演好这个角色的。”
林楚歌轻轻地摇了摇头，对于陈林那不善的语气并不准备妥协，反而认真地一字一句道：“评价低吗？我不这么觉得。”
陈林一愣。
“她身上具有一切不稳定性，这是她的特点，是她的危险之处，也是迷人之处。您没有必要因为此而判定我理解中的她就是不好的，是不被人喜爱的，因为我总会有能力将她演得吸引人。”
顿了顿，她莞尔一笑，继续不急不缓地说道：
“当然，这样的吸引人，不一定会是喜欢的情绪。毕竟一千个人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每个人所持的观点不同，所看到的女主自然也不同。我不保证我会让夏天被所有观众都喜欢上，但我保证，我能把这个角色完完整整地留在观众的心里，让他们觉得这个角色是真实存在，并且惹人注意的。至于女主所作所为的是与非，很重要吗？”
陈林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眼中带着几分不确定的怀疑：“这些话，是你自己想的，还是吴帆教你的？”
“陈导，如果您这是想要盘问我，技巧未免也太拙劣了。我就算跟您说了实话，想必您也不会信的。”
林楚歌不由得笑出声来，笑意却未及眼底，眼中光芒灼灼，竟透露出几分清凌凌的厉色来。
“吴老师虽然了解您，但是我付的钱也没有让他对我可以这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地步。当然，我付得起这个钱，只是觉得没有必要而已。”
“陈导，我希望您能够明白一点：就算是世人眼中的花瓶，也会有自己的思考的。您既然身为‘天才导演’，看到的就不应该仅仅只是凡人眼中的那个花瓶。如果您的眼睛也与大众一样，固执地认为，人就应该是一成不变的，那么我也将会对您很失望。”
“你对我？失望？”陈林好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有些嘲讽地抬眼望向眼前这个有些狂妄过头了的女人，“林楚歌，虽然你今天的表演的确可圈可点，但是这个圈子很大，能够比你更好，更优秀的女演员比比皆是。你不要自视甚高。”
林楚歌不疾不徐地一笑，“每个人都有自视甚高的权利，譬如我从前也没有对于您的挑剔眼光表示不满，不是么？”
陈林没有接话，只是冷冷地望着她，像是在看一个说大话的孩子。
林楚歌自然能从他的眼神之中读出他的不满，却也没有多加在意，反而眯起眼睛笑起来：
“更何况，演员和导演之间的沟通和交往，本身便是一个互择的过程。您看上我，我看上您，这才能够搭档在一起好好拍出一部好作品来。反之，如果心里互相看不上，那么就算勉强凑合在了一起，也拍不出好作品的，是不是？”
虽然口中都是疑问句，然而她已经摆出了不容置疑的架势，气势清清傲傲，竟不带半分畏惧。
陈林盯着她许久，恍惚间好似看到了多年前的傅娇。
彼时她还没有成为众人口中雷厉风行的“娇姐”时，也是这样清傲凌厉的女演员。
那个时候的傅娇才刚刚毕业，二十出头的年纪，水灵漂亮得像是一束刺蔷薇。与她牵手在路上的时候，回头率总是特别的高。
那时候常有朋友调侃还是个穷小子，相貌也平平的他：行啊，兄弟，这么漂亮的姑娘，未来的大明星，就这样让你捡了便宜了，一起走在路上，大家肯定都会以为你很有钱。
然而调侃归调侃，但娱乐圈里，最不缺的却也是漂亮的姑娘。
无数个漂亮的女孩子一头扎入演艺圈中，大部分都碰得头破血流，体无完肤，傅娇自然也不例外。
傅娇的容貌和在大学里的优异表现，按照道理来说，在毕业以后应当能够找到不错的剧本。然而这个世界上，本就是没有道理的。
作为一个没名气没背景的小新人，想要获得一个稍微亮眼一些的角色何其之难。哪怕仅仅是一个女四号，女五号，都有大把的姑娘通过关系和后台争取到手。
在此背景之下，零落下的只有一些跑龙套的角色了。
傅娇当年脾气便清高傲气，不愿意托关系找后台，自然在一层一层的筛选之中，屡屡都被分配到了龙套的角色，成天去演一些路人、死尸之类的东西，偶尔能够分到一个两三句台词的丫鬟，便已经足够开心好几天了。
那个时候的他还只是个没什么名气的小导演，只在校园时期借助家中的资助导过几部低成本的小众电影。毕了业以后，他便不愿意再问家里寻求帮助，自然生活也是拮据。
自身难保，于是看到她那样辛苦奔波，他便是心疼，也只能默默地放在心中，因而知晓自己无能为力。
直到有一次，傅娇回家时开心地通知他说，有一个女主的角色通知她去试镜。她认识那部电视剧的副导演，透露给她风声说希望很大。
虽然不是什么特别高端的大制作班子，但好歹也是一部正正经经的电视剧，酬劳给得又还算不错，她自然是心生向往的，那段时间天天都在笑，一边又在说，拿到酬劳以后，第一件事就是帮他换个好一些的机子，往名导演的方向更进一步。
然而试镜的那一天后，傅娇却是夜深以后，醉醺醺地回家的。
他本以为她只是参加了庆功宴的饭局，然而仔细一看，才注意到她脚上的高跟鞋跟折断了一边，衣服也有凌乱的痕迹，泪痕将出门前化好的精致妆面分割得支离破碎，整个人都像是一个行走的皮囊，失去了从前自信闪烁的眼神。
他心中一咯噔，当即便预感到定然是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