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动车子后，她导航了路母的住址，直奔而去。
她将车速开到自己能够控制的最大限度，却仍感觉这条路漫长无比，因而身边男人的情绪正处在越来越不好的状态。
并非唉声叹气，也没有面露紧张，更没有心急如焚，路世骁此时此刻的表情平静得甚至接近死板，似乎天塌下来都无法使得他眼角微微一动。
然而林楚歌却是无比清晰地知道，他如今的平静不过是一张绷到最紧的气球表面，甚至不需要用针，只需要用小拇指尖轻轻一划拉，便要崩碎。
因此，她不得不将车速提得快一些，更快一些。
她知道，只有亲自见到当时的场面，路世骁的情绪才能够平定一些。
虽然……那有可能会是另一场糟糕事情的开端。
但发生这种事情的时候，谁又不是硬着头皮拆东墙补西墙呢？
一路风驰电掣，她这个新手司机，居然也没能出事，大抵算作不幸中的万幸。
如同上次到来一般，一路穿过院内那遮天蔽地的槐树林后，才终于到达主宅。
不知是否是林楚歌的心理作用，只觉得在这片槐树林中行走的时候，感觉比上次要更冷了些。
才到了主宅门口，便听见一声凄厉的女声从二楼传了过来：“安儿啊……！”
纵然林楚歌在过来的路上早便已经做好了相当的心理准备，然而如今在乍然听得这么一声时，还是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这一声，可要比恐怖片中的女鬼索命要真实多了。
路世骁没有说话，只是直上二楼，还没望见路母，便见得了一群在楼梯口处急得团团转的仆人，似乎想要靠近，又不敢靠近。
见了路世骁到来，那些仆人的面上却也没有松了一口气的状态，显然都知道路世骁与路母之间关系紧张，之所以电话唤他过来，也不过是有最后一丝微薄的希望而已。
但即使如此，还有有个年纪稍长些的仆人站了出来，对着他恭敬地躬了躬身子，愁容满面地说道：“路少爷，您可算是回来了……夫人今天早上不知道为何，突然便犯了癔病……总说是看见……总说是看见去世的大少爷和老爷了，说他们回家来了，等等一些神志不清的疯话。”
说到这里，那仆人禁不住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原本情况还算好，我们都以为只要让夫人按时服药就不会有事了。没曾想，这回夫人的反应却特别大，摔了好几次药，如何劝说都不吃，说我们都是……”
说到这里，他似乎是自知自己触犯了什么禁忌一般，止住了口，又抬起眼来小心地觑了觑路世骁的脸色，似乎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下去。
路世骁的神色很淡，语气也趋于平静冷定：“说你们都是什么？”
经得这一问，那仆人才硬着头皮说了下去：“说……我们都是您派来的卧底，要下药害死她，让她吃药就是为了不让她看到老爷和大少爷……”
林楚歌强迫自己咬住牙根，才让自己没有当场骂出脏话来。
这也太欺负人了吧？
她管什么病人不病人的，这样说路世骁，她就是不乐意！
然而纵然是心中千不乐意万不乐意，她也知晓自己这个时候不宜再添乱找事，故也只能将这口气闷在心里，继而将脸扭到了一边儿去。
深吸了一口气，那仆人似乎也觉得这等话未免过于恶毒伤人，连忙补充了一句：“可这都是夫人犯病时的疯话啊，您……您千万不要当真。夫人是病人，总是会有些精神错乱的……”
当然，其实所有人都明白，这话之中，疯话是一半，真心却也是一半。
路母不待见路世骁这个次子，虽然从来未曾明说，但却是路家上上下下都看得明白的事情。
他原本以为路世骁会生气，却没想到跟前的男人神色淡淡，对于他复述的话没有半点的特殊反应，甚至还牵动了一下嘴角：
“没关系，她清醒的时候骂出来的话还要更狠一些。”
那仆人噤了声。
或许是听见了他们在楼梯口里的讨论声，二楼陡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路母就这样骤然出现在了众人的跟前，汲汲皇皇地问道：“安儿……安儿……是安儿回来了吗？”
林楚歌抬眼望她。
路母如今的样子……与此前她想象中的样子不一样。
她原本以为既然路母犯病，又闹自杀，肯定与电视中的疯子一样，披头散发，蓬头垢面，一只脚上有鞋子一只脚上没有鞋子，疯疯癫癫，看上去跟一个女鬼一样。
然而跟前的路母，却是穿戴整齐……甚至可以说是隆重考究。
路母如今穿着天鹅绒的旗袍，鬓发梳得油光水滑，一丝不苟，脸上也敷了脂粉。戴着翡翠耳坠，手腕上箍着配套的翡翠镯子，连她这个外行人都能看出其价值不菲……还穿着丝袜和高跟鞋。
而她如今朝着众人走过来，虽然脚步匆忙，但举手投足间依旧是老派贵妇的情态，眼睛亮得几乎不正常。
若不是她如今口中一声声地唤着路世骁死去的大哥的名字，大概不会有人觉得她是犯病了。
看到这个场景，在来时还并没有太当一回事儿的林楚歌，如今心中也难免有些发虚。
她并不害怕手舞足蹈、乱跑乱跳的疯子，只害怕这种疯到了极致，沉浸在虚影中，却还固执地认为自己是在现实生活里的人。
这种人早已经找到了精神上的乌托邦，倘若强行将其损坏，天知道会使得她做出什么事情来。
她心中正发虚，忽而又听得路母问道：“我，我刚才好像听到安儿的声音了？是他回来了吗？”
一片静寂，众仆人都低着头，大气儿也不敢出。
或许是久久得不到回应，路母有些疑惑地偏了偏头：“你们为什么都不说话？大少爷上学辛苦，难得回来一趟，还不赶紧去做他喜欢吃的酿豆腐？”
顿了顿，她抬起眼来，扫过在场的所有人，最后将眼神定在了路世骁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