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发软的身体里好似陡然注入了一股暖流，使得她不断僵冷的四肢都恢复了几分气力，得以艰难地抬起双臂来，抱住了跟前这个高大的人影，将脑袋深深地埋了进去。
她不必抬眼，也知道是他……一定是他。
这个男人永远能够在自己最为无助痛苦的时候出现，好似神兵天降一般，给自己一个温暖的怀抱。
“路世骁……”
林楚歌吸了吸鼻子，但觉得喉头发涩，竟翻腾起几分异样的血腥气来，使得连说话都变成了一项艰难的事情，“我好像害了一个人……还是个小姑娘……但我不想的……”
她如今说话已然有些语无伦次，其实也不知道对面的路世骁究竟听明白了没有，只知道那个男人收拢了双臂，将她搂得更紧了一些。
——“我在。”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好似一句安稳心神的魔咒一般，使得方才还有些彷徨无措的她瞬时镇定了一些，只拼命地吞咽了几口唾沫，好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知道自己的身边还有着那个男人，如今一直在自己的身边，便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小腹中依旧翻涌着疼痛，逐渐与胃里所感知到的恶心感结合在一起，叫人痛苦异常，晕晕乎乎的，两眼发黑，好似随时都要一头栽倒。
奇怪，为什么她从楼梯上栽倒，最先感知痛苦的竟然不是身体的各处关节，而是自己的小腹？
那浑身发冷又疼痛的感觉，牵扯着小腹内的某个东西不停地往下坠去，就像是大姨妈来临时一般。
说起大姨妈……她这个月是不是还没有来大姨妈？
上个月呢……好像也没有？
林楚歌强忍着难受，使劲抓着路世骁的手臂，这才借着力逐渐抬起眼来，对着他有些勉强地弯了弯嘴角：“路世骁，我……”
话没有说完，她已然感觉到大腿根滑过冰冰凉凉的液体，刺激得她双腿发麻，马上就要跪倒在地。
若不是有路世骁一直用双臂托举着她，恐怕她如今早已经跪倒在地上了。
要命，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孱弱了？
林楚歌正在心中恼恨自己的不中用，骤然耳边悠悠晃晃传来路世骁的声音，似乎是在唤她名字，又好似在说些什么别的。
男人分明离得自己这样近，然而声音却又是那样的模糊，好似来自遥远的虚空。
林楚歌有些迷惘地望向他，想要努力凑近些，再凑近些，好能够听清他究竟在说些什么，然而时而模糊时而清晰的视线中，却只能看得到他那张焦急的脸，以及那一张一合翕动的薄唇。
然而声音，却是始终听不分明，像是坏了的收音机般，落入她耳朵里是，只是一片嗡嗡的忙音。
林楚歌眯着眼睛盯着他的嘴巴，想要辨明他究竟在说些什么，然而昏昏沉沉的脑袋里头却好似被灌了胶水一般，黏糊发沉，始终无法正常运转，唯一遗留下的想法只有——她的路世骁可真好看。
额头好看，眼睛好看，鼻子好看，嘴巴也好看，轮廓清晰又漂亮，一看便是从小英俊到大的苗子……他的母亲怎么会不喜欢他呢？
她盯着盯着，却只觉得眼前路世骁的脸庞不知为何逐渐模糊起来，变成了一团一团模糊的色块，又像是在宣纸上洇出的几笔墨迹一般，逐渐散开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能这样呢？
林楚歌着急起来了，下意识地就要伸手去抓，想要将那堆模糊的色块重新收集糅合到一起，好能还原出路世骁那张俊朗的脸。
他应该一直好看到底的，怎么能够变成这副样子呢？
然而她才刚刚抬手，便已然被一只有力的手紧紧地抓住了。
林楚歌也是因而这一抓陡然醒转过神来，恰似一下子被这只手牵扯出了妄想中的世界一般，游弋在外的三观六感在这一瞬间统统回归到了身体内，使得她也终于得以望见眼前路世骁的完全面貌。
同样的，也终于听到了他的声音。
他在一声声地唤她的名字，似乎是在努力将她涣散的心神收集回来：“楚歌，楚歌？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这样的话语多么熟悉，就像是自己方才在问七月情况时那样。
只不过现在角色调换，出状况的人似乎就这样变成了自己。
人生，多么的奇妙。
林楚歌想要笑，又想要回答他其实自己没事，就是感觉疼，整个人困得不行，回家睡个觉估计就好了，但唇齿却干涸得黏在了一起，稍微牵扯一些，都引起一阵带着锈味儿的血气，叫人难受。
于是最后她到底是没有做出别的反应来，只是对着他点了点头，表明自己是听得到的。
不仅听得到，她还看得到呢。
可是诶什么，一向处变不惊的路世骁，连身处于枪战之中都依旧平静得叫人咬牙切齿的路世骁，如今望着她时，却是满面的焦急和惊慌，那冰寒的眼眸中，也有什么东西在分崩离析？
不应当的……他不应当是这个样子的啊。
林楚歌顶着眩晕昏沉的神智，有些疑惑地想着，却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只依稀感觉到自己方才好不容易被路世骁焐热一些的四肢，如今又在以超乎寻常的速度迅速变冷，让她在那温暖的怀抱中都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美术展厅内的暖气分明开得很足，能够让人穿着多暴露的小礼服游走于内都不会感觉到冷，可是此时此刻，她明明抱着路世骁，为什么还是感觉身体这么冷？好似全身的气血都在以超乎寻常的速度流失一般。
这样的感觉，甚至让她想起了自己前身第一次在任务中受伤的时候。
那次应该是中了一颗子弹……这原本对于他们来说并不算是什么值得一说的伤，但是那颗子弹偏偏打在了左胸上方，离心脏的位置就差那么几厘米。
她躺在地上，努力地捂住自己的伤口，却依旧阻止不了鲜红到刺眼的血液从自己紧合着的指缝中咕嘟嘟地冒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