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命,事情好像要比想象中的还要棘手一些。
林楚歌连续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想要让自己稍微平静一些,然而却始终徒劳无功。
五脏六腑里头好似放了一台嗡嗡工作的绞肉机,绞得她呲牙咧嘴,只努力地用指尖抠着旁侧倚靠着的墙壁,想要将痛感尽数转移到自己的手指上去,这样才能够稍微好过一些。
难得是在这种十万火急的时候,她还有闲心忍不住在想:也不知道毁坏这里的墙壁装饰,要赔多少钱?
她心神刚飘忽了没多久,忽而楼底下再度传来了一声枪响。
倘若此前那一声枪声,她尚且还有所侥幸心理,觉得底下人那样多,想来应该不会偏偏挑到路世骁的头上来。
如今在听到这一声后,她像是耳边被狠狠地敲击了一下铜锣,使得整个人都慌了神。
这第二声枪响,究竟是出于反击,还是犯罪分子打算进行无差别扫射攻击的前兆?
倘若是后者,那么一楼大厅究竟会死伤多少人?
她平心而论,自己倘若置身在枪林弹雨之中,也不能够保证自己能够全身而退。
而就算路世骁再如何厉害,也是肉|体凡胎,又不是天生就穿了一身软猬甲,倘若真的在这场混战中受伤了怎么办?
林楚歌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脑袋是清醒的,甚至还在高速地运转,然而四肢却酸软无力,也不知道究竟是疼的,还是吓的。
堂堂一介雇佣兵,有朝一日居然会被枪声吓到腿软,当真是太过丢人了。她在心中自嘲地想。
林楚歌却也知道自己这般反常是因为什么。
她从前没有什么指望的东西,毕竟在雇佣兵组织里的铜班学员,每一个都是将自个儿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人物,人命比草贱,吃着这顿没下顿,活了今天没明天,所以也谈不上害怕什么。
但现在不一样了。
她开始有了很多东西。
有心疼自己的外公,有爱护自己的丈夫,有乖巧聪明的孩子,肚子里头还有一个小生命,以及周围还有一圈有活气儿的……姑且能够称之为“朋友”的人物。
这些人,构筑了她一个全新的生命和世界。但凡缺少一块,都是伤筋动骨。
正是因为拥有,所以她才对于失去更为恐慌。
不想还好,她这么一想,更觉得体内气血翻涌,不由自主地已然觉得喉头一堵,扶着墙壁痛苦地干呕起来。
林楚歌从前在组织里被称作“钢铁人”,炸开的弹片翻到皮肉里,又在无麻醉的状态下被医生一点一点地挑出来的痛苦,她都只是皱眉,不曾哭过。
然而此时此刻,不过是一次简单的孕吐反应,她却是生生地逼出了两汪眼泪来。
也不知道究竟是因为她锦衣玉食的日子过得习惯了,人才变得愈发脆弱起来,还是因为怀孩子的痛苦大大超过了当时的伤。
早知道怀孕是这么痛苦的事情,她就……罢了,该来的孩子也是总要来的。
忽而,林楚歌的耳廓敏感地动了动。
她的耳力一向要比常人好一些,如今即使是在万分痛苦之下,也尚且保留着清晰的感官。
有人在靠近这里。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林楚歌禁不住吊起了一口气来,眯起了眼睛,望向跟前那仿佛无边无际的黑暗,拳头不知不觉地攥紧了。
是来查看楼上情况的侍应生?还是……之前在底下作祟的凶手?
她屏住呼吸,再度往下蜷缩了几分身子,强撑着几分力气,顺着墙边往旁侧艰难地挪去,想要先回酒店房间再做打算。
就算来人有攻击企图,将其限制在一方地域里,也总要比在这种凶手极容易逃脱的地界单打独斗要好得多。
这里此刻伸手不见五指,摄像头也断了电,倘若真的在此地出了什么事,就连凶手是谁估计都不知道。
林楚歌心思活络,当即已然往后退去。
虽然她的动作已然努力放到了最轻,然而因而剧烈疼痛而发沉的步子却仍旧显得沉重不堪,不可避免地还是发出了几许声响。
也是在这一瞬间,林楚歌清晰地感觉到,那不详的气息瞬时暴涨,脑子里头警铃大作。
发现自己了!
林楚歌心中一紧,也再顾不上慢腾腾地隐藏声息,急急忙忙已然闪回了酒店房间内,反手锁门。
反身挂上防盗链的一瞬,林楚歌的身形略略僵硬了一秒钟,继而谨慎地扫了一眼房间的四周。
好似有一道无形的虚影,蛰伏在幽暗的角落里,森然地逼视着她,好似随时都要张牙舞爪地冲她扑过来。
她不知道那道影子究竟处于何方,但是她可以感觉到,那个人影如今正与她共处一室。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再心存侥幸,便是自欺欺人了。
只是林楚歌着实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矜贵,居然能够被人追到法国这地界来找茬儿,甚至不惜想方设法切断了会场的电源。
这单活儿如果放在雇佣兵组织里,那也得要几千万美金的佣金才能接手了。
林楚歌到底是在组织里头混过的人,知晓对方既然派出了这么大的阵仗,这回就决计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她此时此刻的状态几乎要直不起腰来,如果支撑不到外援到来,恐怕是凶多吉少。
虽然心中已然有所不好的预感,然而她却仍然强撑着声势,定了定声气儿,冷冷地放声道:“是谁就大大方方地出来,报目的来历,我们再过过手,至于搅出这么大阵仗么?”
顿了顿,她又提起一口懒洋洋的气儿,语气嘲弄地放话:
“还是你自己也知道如果在正常情况下是打不过我的,所以大费周章折腾出这么一个大事件,这才来暗算我?虽然不知道我们有什么仇什么怨,不过你这么做吧,实在是不地道。连打个架都这么不光彩……啧啧啧,也不知道背后究竟是藏着什么蛆。”
她自然不期望来人能够乖乖听话,报上来历,只期望能够在对方动手前先激他出声。
只要来人出声,她至少可以判断对方的大致方位再何处,不至于如同现在这样一头雾水,只能如同瓮中之鳖一般任人宰割。
然而她的小算盘却到底还是落了空,因而来人似乎格外的沉得住气,如今在面对她时,只是逼视,却不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