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还趾高气昂的人微微一愣，而后又冷笑道：
“巴黎又怎么了？总不过是她这回得罪的人指不定身份高了一些……她这些年来当了多少人的情妇，终归是要翻船的。这回可要上国内外新闻头条了，呵，这可是她此前梦寐以求的吧？现在终于达成了，想必都要开心坏了。”
——“算了算了，死者为大，死者为大，现在人都已经死了，这时候还是嘴下积德，不要乱说话了……”
——“怕什么？死了就死了，又不是我害死的。她活着的时候林楚歌就在骂她，死了还不准人说一说实话了？她现在死了你们觉得惋惜，你们惋惜过那些被她破坏了的家庭么？”
这句掷地有声的反问，使得此前同情Anna的那个人有一瞬间没了话。
好半晌，才有人叹了一口气：“要我说啊，那些导演老板们也都不是什么好人，在外头乱搞的时候其实老婆孩子都知道的，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心里都跟明镜一样的呢。娱乐圈本来就这么乱，也不能单单就说Anna一个……就算她做错了，也不至于到这样的死地……”
——“……不管怎么样，小三就是应该死……而且鬼知道她背地里干了什么勾当呢，能被人这样记恨上……说不定就是有人觉得她不干净！”
——“算了，现在人都已经这样了，我们还是不要这样说了，赶紧走吧，再继续在这里待下去，我担心我今天晚上要做噩梦……”
“……”
林楚歌面色冷静地听着身边叽叽喳喳各种立场的讨论，并可没有什么力气去到她们的议论之中。
Anna本来便是一个太具有争议性的女人，她自千军万马中杀出一条血路来登上娱乐圈的头版内容，有多少的资源，便定然会带来多少的负面影响。其中Anna所经历的，定然是常人所难以想象到的，而她在做出这些事的时候，也早已经做好了不在乎一切言论的准备。这些话对于Anna来说，大抵是从不放在心上的。
然而偏偏也正是因为她们后头的讨论，林楚歌陡然间想起来了Anna此前在角落里通的那一个电话。
听她当时的言语之中，似乎提到了什么“洗钱”、“告状”、“贿赂”、“证据”之类敏感的词汇……虽然不清楚具体是什么事情，然而单单是将这些词汇串联到一次，在脑内稍微构筑一下，便已然足够使得人感觉胆战心惊。
想到这里，林楚歌心口不禁猛然一跳，下意识地望向那躺在血泊中的尸体，顾不上去害怕那满目的猩红，只紧密地一寸寸寻找着她周遭的位置。
她原本拿在手中的那个小巧精致的珍珠手包，如今已然不翼而飞。
果然。
心中的猜测好像在这一瞬间得到了印证，林楚歌捏紧了拳头，仔细望向Anna的手，但见那沾染了血污的手指尚且保持着一个抓持的姿态，弧度看起来的确像是抓着手包一般。
说明在出事的那一会儿，她还是拿着自己的手包的。
凶手在击毙了她以后，第一时间夺走了她手中的手包以后，隐匿在了人群之中，现如今或许是已经离开了，也或许是还留在现场，就在这一圈围观的看热闹的人群之中，冷漠地注视着Anna的尸体，一边自若地跟人聊天。
想到这个可能性，林楚歌便只觉得一阵寒气直冲着脊背而上，连带着她的身体都微微颤抖起来，只下意识地环视了一圈，只觉得看哪一张面孔，都像是那个幕后黑手。
那一张张或漠不关心、或紧张忧虑的脸庞，那些或在谈论劫后余生的庆幸，或在讨论Anna生前私生活的人们，其中或许就有一个，刚才以满室的黑暗作为掩体，开了那一枪。
而作案的工具，如今或许就在他们那笔挺的西装内，亦或者是那些昂贵的手包之中。
华美的外表下，包裹的是最为险恶的人心。
这个念头一经在脑内成型，便已然如同野草一般肆意地蔓延开来，林楚歌不禁微微有些心悸，只用力地扯了扯路世骁的袖口，而后几乎是用拽的力道，将他一同带离出了人群来。
路世骁似乎对于林楚歌的举动略微有些惊讶，然而还是一句话都没有多问，只是望了一眼左右，这才顺从地随着林楚歌一起从那交头接耳的人群之中。
确定我们远离人群以后，路世骁才主动开口问道：“楚歌？怎么了？你发现了什么？”
林楚歌拽着他的袖口，尽量以平稳的声音冷静地强调道：“这是谋杀……路世骁，这是谋杀！”
然而她也只是说完这一句话后，便闭上了嘴。
即使知道，又如何呢？
死人是不会再开口的。
林楚歌望着那逐渐散开的人群中，那依旧保持着原先姿势躺在血泊中的Anna，轻轻地咬了咬唇，脑子中好似还在盘桓着她此前说话时那神采飞扬、高傲美丽的姿态，恰如一朵盛放到极致的蔷薇花，带刺而美丽，锋利而迷人。
而如今这朵蔷薇花，就在众人都意想不到的时候，就此凋零谢落了。
谈话间，会场外头传来了警笛声，穿着制服的警察和法医已然同时赶到了现场。
或许是被这样的声音所带动着，才刚刚平静了一些的围观人群，如今又人声鼎沸了起来。
路世骁想要带着她往外走，然而却感觉她身子一软，从腰间突兀地翻折下了身子去。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了几步，继而毫无征兆地往楼梯下滚去！
男人容色一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半路上截住了她的腰肢：“楚歌！”
仅仅是在接住她的一刻，男人的面色已然骤变，眼底聚集起风云来。
怀中的女人分明是那样的轻，然而通身却都软得像是一滩烂泥。
即使隔着衣物，他都能够感觉到从她身上不断沁出的冷汗，足以证明她此时此刻状态不佳。
——“马上去最近的医院！”
林楚歌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倒下的，只记得她在那短短几秒钟之间，好似看见了传说中的走马灯。
往事过往一帧帧在脑海滑过，时而是自己当雇佣兵的那些日子，时而又是从前那个千金大小姐的日子。
再后来，她梦到了一个玉雪可爱的孩子。
那个孩子约莫才一两岁的模样，走路尚且摇摇晃晃的还不稳。
林楚歌站在不远处，望着那个小小的背影，心里头有一种迫切的感觉：她就是自己的孩子，没有错，她就是自己的孩子。
虽然那个小孩子并没有回过头来，林楚歌也始终无法清晰地窥得她的长相，不知道她长得到底是更像爸爸还是更像自己。然而她只要在不远处看着那个跌跌撞撞学着走路的孩子，心里头便已然感觉到了最为极致的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