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那年常小茴6岁,刚上小学,作为大院里的小霸王,她秉承了一个淘气小孩所有的特点,整天招猫逗狗不思上进一要学习就哭鼻子,最喜欢与楚叔叔家的小航一起玩。楚航非常抗拒父亲再娶的妻子,连带憎恨起一同而来的小拖油瓶温林。
温林爸爸姓温,妈妈姓林,爸爸妈妈相爱时生下他,离婚时,他的名字就成了最大的笑话。他这辈子,亲缘浅,幼时是一只遍体鳞伤的小兽,只能待在角落里独自舔舐伤口。
常小茴还不到她爹皮带高,个头小但有一颗为朋友两肋插刀的江湖心,在大院的大石头下听完她航航的委屈后,立马也恨上了这贼拖油瓶。
常小茴比温林小三岁,却是他悲惨童年里噩梦般的存在。
小丫头顺口溜最厉害,为了给发小出头,放了学书包一扔,拉着楚航猫他家门口,见着温林老远就喊:“讨厌讨厌不吃炒面,吃了炒面不拉大便!”
这是客气的。
小茴将军讲究战术,一开始试试水,看看反应,后来就更厉害了,点名道姓——
“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老师告儿你爸,哎我忘了,你没爸哈哈哈哈!”
“温林的屁,震天地,穿过了亚空间来到白垩纪,白垩纪的恐龙正在跳霹雳,闻到这股气,他们十分不满意,请来了克赛队,调查来调查去,原来就是你放的屁哈哈哈哈哈!”
“温林的头,橡皮球,一脚踢到百货大楼,百货大楼正在卖皮球,卖的就是温林的头哈哈哈哈哈!”
小丫头瘦皮猴一样,嘴皮子利索,边说边打节奏,把自己小手都拍红了。
可她这么卖力,人看都不看一眼,当她是空气,拉开门进切了。
常小茴吊起两条淡淡的眉毛,问:“航航,丫是不是聋子?还是哑巴?”
楚航翘着小嘴巴,又眼泪汪汪了。
小茴将军护犊子,把人往怀里一扣,拍拍脑袋:“甭哭,有我呢!丫不敢欺负你!”
***
没多久,小茴将军就弄明白了小哑巴拖油瓶那沉默而不屑的眼神是什么意思,是不爱搭理你,视你如放屁,你的那些手段在他这里都是耍猴戏,也就稍微影响一下局部空气指数。
这让小丫头格外愤怒,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仇恨,这里头不掺杂楚航,是一种惊天动地的想要把人摁在地上揍一顿的膈应。
当然,她也真这么干过,但温林总能一脸看傻子似的表情看她。
当然,他被逼急了偶尔也会反击,可操着一口南方话在这一方京腔院子里,自己也觉得格格不入。
常家老爷子荣耀了一辈子,胸前的军功章牌牌闪亮亮,家中小子一大串,唯独喜欢小茴这个女娃娃,除夕吃团圆饭,就她能坐爷爷腿上让爷爷喂饭,家里哥哥弟弟羡慕红了眼。
她在家横着走,谁都不怕,在外也没人能欺负,拉来一帮发小造声势,大院里的孩子拉帮结派情节严重,都瞧不起一嘴南方口音的新丁,欺负温林的顺口溜口口相传,你挤食堂老鼠洞里都能听到,大人们私下里也都好奇楚司令的内位二婚媳妇。
母子俩在这院里日子不好过,林蔓好强,不让自己出一丁点差错叫人笑话,小孩玩笑的顺口溜她不是没听见,可她不能管,不能跟小孩计较。
渐渐的,大院里的人弄明白了,楚司令的新媳妇是个很漂亮的很斯文的中学教师。
老师好啊,谁都高看文化人两眼,特别是在这个不怎么需要动脑子,一言不合就开打的部队家属院。院儿里但凡有个高中毕业的小兵都特别受到重视。
这氛围这遗传,常小茴这一波就没几个学习好的小崽子,所以自打有了头一个吃螃蟹的后,家属们都想把崽子往林老师手里送,林蔓也享受这种被人高看一眼的感觉,每学期快期末考的时候,客厅里支两张大圆桌,给小崽子们抓紧抱抱佛脚。
甭看小崽子们平时调皮,一到老师跟前都乖得像只猫。每到这时候院儿里气氛空前团结,谁家有点什么好吃的都往林老师手里送,但林蔓一个都没收,等于无偿辅导,跟高尚的义工没两样。
楚司令乐呵呵地也跟着喊林老师,拎着儿子耳朵:“大老爷们的,这都别扭多久了?跟你妈好好学,再考倒数抽你!”
“她不是我妈!”楚航掀翻了桌子跑常家去了。
这院儿里也就他小茴支持他没来补习。
楚司令气得血压飙高,林蔓安抚:“没事儿,我理解,航航是个好孩子。”
温林看着这一切,觉得他妈真够虚伪。
楚司令守在家里,等楚航回来把人提到书房抽了一顿,男孩从里头一瘸一拐出来的时候眼里沁着毒,跟毒蛇似的,看谁都想咬一口,眼是红的,却没哭。
整好,温林从门口经过。
他想不通这样惹怒大人有什么好,这个半路冒出来的弟弟的行为简直幼稚得要命。
他顶着楚航沁了毒的眼神直径走掉,半道被林蔓拉进厨房,林蔓不安地叮嘱儿子:“别惹事,别先动手,别打架。”
当初经人介绍认识的楚司令,什么都好,麻烦在有个儿子。
俩小子凑一块,迟早要打架,这要是个闺女,能省多少麻烦。
不过也难说,要是有个常家那样的闺女,还不如不要。
“你让让他,你是当哥哥的。”
“我就活该被打么妈妈?”总是沉默的小男孩仰起头,眼里也有不甘,他从小没打过架,为什么妈妈会担心他先动手?
他一直听话的,他没有惹事,是别人总来惹他啊!妈妈听见过的,常小茴笑他没爸!
男孩觉得妈妈变了。
然后,他清楚地看见妈妈点了下头。
男孩把头低下,喃喃:“这样你会高兴么?”
林蔓捏住他弱小的肩膀,实话实说:“这样我们才能过得好。”
于是,他在厨房给楚航拿了个橘子,是个示好的意思,却被不懂事的弟弟扔在了地上,楚航憋了老旧一泡泪,这才哇哇大哭:“不要你的东西,你给我从这里滚出去!这是我家!”
顾不上墙边失落的男孩。
寒冬时节,草莓不便宜,这批是特供,从东北直接送来,温林最喜欢吃草莓,北方的草莓又大又红,南方的草莓个头小味儿浓,他更喜欢南方的草莓。从前爸爸买过,他和弟弟一起分食,弟弟会举着喂他,只是,他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弟弟了。
他想他。
这里不好,他想回家,可哪里有他的家?
***
后妈难当,后爹倒是和便宜儿子相处融洽。
楚司令是个当兵的,说话痛快,一视同仁,爷们之间没那么多弯弯绕绕,温林对他也尊重,有一天,爷俩在书房里谈了一会儿,林老师没让进。
小爷们直挺挺坐椅子上,胸前戴着鲜红的红领巾,手臂挂三道杠,听后爹问他,愿不愿意改姓,跟他姓。
楚司令是真喜欢温林,想一家人和和美美过日子。
虽然小,但小男孩还是能敏锐地感觉到这大院里的孩子和普通孩子的不同。他们这伙人在学校里没人敢欺负,老师都宠着,犯了错打手板都能轻两分。
这是因为什么?
温林聪明,心里明白。
所以他更知道如果改了姓,成了楚司令的儿子,自己以后的人生会发生多大的变化。
书房里一时静谧,外头偷听的林蔓在儿子的沉默中实在忍不住了,开门进来,推推他:“你说话啊,说愿意。”
“林老师啊……”楚司令叹口气,挥挥手,“你出去吧,不是做饭么?”
做什么饭啊,他们家双职工,忙起来顾不上,早请了保姆。
林蔓恨铁不成钢地跺了下脚,她踩一双时新的高跟鞋,走在木地板上哒哒哒响,很好听。就要出去的时候,小男孩摇了摇头,说——
“我不愿意。”
孩子干净的双眼直直望着后爹,楚司令失望是有的,但很少,更多的是欣赏。
这小子,有骨气。
***
因为这个决定,在往后的日子里温林不知道听过多少遍他妈的牢骚,但他没后悔,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
他聪明,林蔓给的压力也多,学习成绩从没掉下第二名,总在红榜第一个,渐渐成了大人口中的榜样,多少小崽子被耳提面命要向他学习。
常小茴也不例外,可她就是要对着干,和楚航两人吊在车尾坚定不动摇。
小茴压根不想学,反正后面的路家里都安排好了。楚航是故意恶心后妈,就要大家知道林老师偏心眼儿,亲生儿子第一名不是亲生的考鸭蛋。
这点小九九林蔓怎么会不知道,也怕外头的人真这么说,好声好气要给楚航讲题,说的口干舌燥,下次考试又是一卷白。
楚司令在家打断一条皮带,跟林蔓说,你甭管他,回头我给他扔部队里就老实了。
这点常楚两家有默契,常家老爷子也是等着看小孙女穿军装的。
可女孩子不比男孩儿,成绩好看点没坏处,小茴妈犯愁,等小升初分班结果出来,小茴妈眉心愁云尽散,提了两袋稻香村的点心登了楚家门,不为别的,常小茴分到了林老师手下。
林蔓知道,当初嫁过来,这院儿里都背地里说过她,唯独常家媳妇没有,家里做点炸排骨,见着温林,还总往他嘴里塞一块。
小茴妈的礼,林蔓收了,说你放心吧,我给她安排个学习委员当同桌。
别小看这同桌,在学生时代,有一个学习态度端正,上课不开小差,笔记做得细致又爱互相帮助的同桌是很重要的。
小茴妈是个很宽和的妇人,没指望闺女多大出息,对林老师谢了又谢,回家将这好消息告诉小茴。
常小茴看着她娘圆胖的笑脸,犹如晴天霹雳,那人的亲妈成了她班主任,以后她还怎么欺负他?回头他妈给她小鞋穿,她可不爱抄书!
赶紧把这事知会楚小航,男孩梗着脖子:“我爸找了校长,把我也分她班里了。”
俩小孩头顶头猫在大石头下想了一下午对策,最终决定以后稍微安分点儿,好歹熬过这三年,执行冷战策略。
常小茴如此够意思,楚航忒感动,掏存钱罐里给小茴买了一把高级玩具枪,她就爱这个。
小茴把玩具揣书包里,几春几秋,她的成绩还是那么差,并且,一如既往地讨厌温哑巴。
***
初三那年冬天,北城格外的冷,妈妈们老早翻出了毛衣毛裤,逼家里崽子穿上,出门脖子缠三圈毛线围巾,羽绒服把下巴尖都锁住,不让一丝风透进去。
小崽子们背着重重的书包打开家门,咯吱咯吱踩在下了一夜的厚雪上,步行去上学,楚航两手揣兜等在大石头旁,他已经比石头高很多很多了,北方男孩打小壮实,个头蹿得快,初三的鞋码穿到了40。
常小茴跑到跟前,他把怀里捂着的豆浆往她手里一塞,正在变声期的鸭公嗓低低道:“你就不能快点儿?我冻感冒了都。”
小姑娘一头极短的头发,眯眼笑,问他:“哎,昨儿内小尖果儿给你情书看了没?写什么了?你答应她不?你也不小了,该谈了,我哥跟你一般大的时候都领回家过,被我撞见两人床上滚呢!”
楚航把豆浆抢回来:“你别喝了。”
“哟,还不爱听了。”小茴跳起来打他一下,哼了声,走前头。
楚航挨了打不还手,快走几步追上,吸管咬自个嘴里了。
两人推推搡搡到门口,今儿值岗班长殷勤打招呼:“小茴,航航,上学哈?来,哥这儿有巧克力,揣兜里吃吧。”
小茴扯扯楚航胳膊,男孩低下头,听她凑过来嘻嘻笑:“瞧,马屁精又来了。”
半大不小的男孩见怪不怪,问:“你想吃么?”
“谁稀罕。”
这时候,后面走上来一人,擦着肩过去的,都一个院儿里的孩子,班长却没招呼那人。
楚航指指人:“我不吃,你给别人吧。”
班长讪讪笑,手往那边伸一点,那人当没看见,一步迈过去了。
小茴这才认出来,那是臭温林。
他换新羽绒服了。
白色的,长到脚踝,让他看起来和白雪融在了一起,唯独头发是墨黑发亮的,这大院里的小子都剃短寸,干净利落,只他一个不同。
北方南方的男孩的不同在这儿又显出来,他总是比任何人看着更白白净净,斯斯文文,五官没有锐角,脸上即使没有表情也不显得难看,相反,他总是很好看的,偏女生的秀气,宛如江南水乡的回廊上,撑着五彩纸扇,穿紧身旗袍,捆红头绳麻花辫的窄脸姑娘。
常小茴没去过南方,都看电视里瞎想的。
没有麻花辫,也没紧身旗袍,白羽绒服领口露出一小节脖颈,小茴站在后头,看见他后颈的发际线是新剃的,有一小段微微冒青,头顶的头发略长,往下分开,搭在两边,是个大院里的男孩想都甭想的小分头。
小茴仰头瞧瞧楚航,他也刚剃的头,发莊泛青,呼啦啦刺手,说实话,他驾驭不了臭温林的发型。
小茴又抬手摸摸自己的头,估摸着那人洗头比她都费水。
她就这么默默地看着抽了条的大男孩越走越远,直到楚航哇凉哇凉的爪子往她脸上一贴,她一个激灵,跳起来追着他打,两人打打闹闹出了院子。
这年春节,小茴妈给家里俩孩子置办新衣服,都习惯了,早歇了给闺女打扮的心思,挑深色的,耐脏。奇怪的是,常小茴头一次赖在她娘软乎乎的肚皮上,小声说想要一件白色的羽绒服。
常夫人哭笑不得,他们家闺女,九年如一日穿着土不拉几的校服,上一天学跟在猪圈里滚一遭似的满身泥,从前也没这要求。
可这要求不太好满足,白色不耐脏!
皮猴子哼哼唧唧蹭着妈妈的肚皮,最后,常夫人还是给置办了,羽绒服真是想都不要想,常小茴早晨出门是白色的晚上回家不管是黑是灰常夫人都不惊讶,上商场里买的白色毛衣,腰上俩小兜兜,兜兜上缝着两粒圆圆的红草莓,很好看。
常夫人盘算着,毛衣穿里头,好歹能干净点。
小丫头很满意,抱着妈妈啃一口,大年初一,穿着新衣裳在爷爷跟前转圈圈,非让大伙都说她好看。
家里人把这丫头夸上天,唯有楚航说实话:“卧槽你这样看着像人妖。”
“放屁!那是男变女,我本来就是女的!”
“你不说我还真忘了你是一女的。”楚航哈哈哈笑起来,赶紧溜了,不然被小茴打。
***
但常夫人还是低估了闺女的能力,新学期开学没几天,小茴拎了件五颜六色的破毛衣回家,脸上还挂着鼻血。
“这是怎么了!”老爷子心疼坏了。
小茴看着被同学弄上水彩颜料的毛衣,跟爷爷说:“跟人打架了。”
至于为什么打架,她不肯说。
楚航琢磨了半天,又翻罐子,去商场给小茴买了件新毛衣,按着她原来那件买的,虽然没有小草莓,但大体是白色。
小茴垂头丧气说谢谢,鼻孔里还堵着面巾纸呢。
楚航就没见常小茴这么狠过,嘟囔:“我觉着你不太对劲。”
小茴摇摇头:“好着呢。”
她偷偷把毛衣洗了,没舍得扔,收在了衣柜最下面。从此变得喜欢穿白色的衣裳,夏天里背心儿,一圈锁蓝边的海军领,秋天的棉衬衫,胸口绣朵小花,冬天,在白色羽绒服外头戴上袖套,比谁都爱惜。
她站在皑皑白雪里,等着上学经过的臭温林,冲他眯眼一笑。
这可把温林惊了惊,扭头瞧瞧后面,没人,确实是冲他笑的。
“有事儿?”这么些年过去,他从当初不肯开口的小哑巴成了拿北城户口的本地人。染上了一嘴的儿化音,说得地地道道。
他的根,从南方水乡移到了这四九城中。
小茴把手里揣着的豆浆塞他手里,特别乖巧:“温林哥,你喝。”
温林面无表情,但内心一时是没接受的,这丫头喊谁呢?
小茴拉住大男孩好看修长的手上下晃了晃,主动化干戈为玉帛,将臭温林融入了自己的圈子。跟罩楚航一样罩他,不许任何人欺负他笑话他。
她临时倒戈,为了这,还跟她航航小吵一番,知道是自己不对,软着声去哄,把压岁钱全拿出来给他买游戏机。
楚航把游戏机扔一边:“有他没我!”
小茴一巴掌盖他脑袋上:“你羞不羞,你妈妈得病走的,关他和林老师什么事,你要恨恨你爸切,男人都不长情。”
“胡说,我可长情了,我跟我爸不一样。”
“你就挑软柿子捏。”
“……常小茴!你不要太过分真以为我不会生气啊!”
“航航。”小茴拉住他手,“其实,我可后悔了。”
楚航:“……”
“你服个软,好不好?”
“做梦吧你,手撒开!常小茴我看错你了!”
那么要好的小伙伴谈崩了,楚航气咻咻出去了,小茴不用问都知道他去游戏厅打币去了,傍晚一派轻松打给他:“回不回?请你喝酒啊!”
别看年纪小,社会上能沾染的东西一样不少,这方面常小茴因为有家里哥哥们带着,比楚航见得多,知道这城里哪一处酒吧不查身份证,知道打扮成什么样看起来最像大人,知道龙舌兰兑什么最好喝,知道每一间热门店里卡座的最低消费,也很清楚叫公主的价位。
按她的计划,先把航航灌醉,然后在他跟前哭一会,让他迷迷糊糊心软,把头点了,最好立个字据,回头想否认都不成。
她跟她航航,亲兄弟哪有隔夜仇的。
喊那声温林哥前小茴就把对策都想好了。
她如今长大了,妈妈也说过,她从前那样不对,要改。
她不知道航航有没有过这样的念头,没关系,她伸手拉一把,她希望他在家里过的开心些。
***
电话里,楚航压低了声骂:“操,我被人堵了,你别来,我自己能应付!”
小茴说:“你应付个屁!等着!”
她很镇定,给哥哥们打一圈电话,报航航的位置,自个也打车往那头去,怀里揣着折叠刀,没开过刃,唬人用的。
这皇城根下,敢堵航航的估计是瞎了眼,她气咻咻,生怕她航航被人欺负了,谁知走到前边一条胡同撞见了高高瘦瘦小分头。
“你怎么在这儿?”
“你怎么在这儿?”
两人异口同声,一个淡淡地,一个充满火气。
温林顺着小茴的脸看下去,看她往袖子里藏东西:“手里拿什么?”
“没有。”
温林弯腰牵她手,小茴动不了,东西现形,被他凉凉瞥了眼。
她只好老实交代,听完,温林把刀扔水沟里,让她远远站路边,说,“跟这儿待着不许动。”
然后,他转身进了胡同。
这条胡同他很熟,拐个弯,看见了尽头围着的几个人,隐约能辨出今早楚航穿出门的衣服颜色。
他脚步坚定地走进去,这人,念书牛逼,可打架真不太拿手,到最后还是楚航护着他,成了个拖累,施展不开手脚。
当兄弟俩第三次被人拳头砸在肚皮上的时候,楚航扭头吼温林:“你还不如小茴呢!”
就这一疏漏,有人弹出折叠刀刺过来,温林顾不上跟楚航讲道理,就常小茴内矮不隆冬的个头,不可能比他强多少。
手一伸,把楚航一扯,挺身挡了一下。
刀尖挑破上衣,在离颈动脉极近的肩上划开一道血口子。
这时候,常小茴领着哥哥们到了,骂骂咧咧揍了几个人,男人打架都不多话,胡同尽头就她最吵,一会儿喊替我航航报仇一会儿又替臭温林报仇的,最后跟在哥哥们身后送温林去挂急诊,大夫给止血的时候气咻咻地教训楚航:“你内傍家一脚踩俩船你不知道?品味太差了你!我特么撕了她!”
楚航嗷嗷叫:“跟你说多少回了不关我事,压根没看上她,我被人堵还莫名其妙呢!”
小茴指着里头蹙着眉忍疼的温林:“你说现在怎么办?你一个,他一个,动我的人就得付出代价!”
话说得那叫一个有气概,哥哥们忍着笑,逗妹妹:“哎,从前也不知道谁成天欺负温林的。”
“是,我也见过,嗨呀,下手可狠了。”
“是是,没错,一下就成她的了,也不问问人同不同意,换我肯定不搭理,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
“你们都闭嘴!”小茴一回头,哥哥们瞧见她泛红的眼眶,都摸摸鼻子闭上嘴。
楚航拉住她的手,也傻了眼:“你哭啦?你别哭啊,你这样我挺害怕。”
“我没哭你瞎说!”小茴想甩手,可被楚航牵牢牢的。
这时候,温林出来了,边走边穿衣服,小茴就看见他一片缠了纱布的肩骨一闪而过,然后只有锁骨中间一点点暗影,这人扣扣子可快了,一下就把衣服穿好,跟大伙说:“甭告诉家里,没大事。”
说完,瞧瞧楚航,问他:“你还好吧?”
众人只见楚航跟个大姑娘似的扭扭捏捏,半天吭不出东西。
***
回家的路上,大伙走前头,常小茴挨着温林身边,楚航一个人坠后头,低着头,时不时偷偷瞧瞧那人后脑勺,真心觉得他傻。
都不会打架,闯进来干嘛呀?那刀再前几分,命都没了。
没半点含糊,是真凶险。
其实不救他也行的。
大伙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小茴挤在中间要去楚家蹭饭,三人站在门前,楚航躁眉耷眼哼哼:“谢了。”
“不为你这声谢。”温林说完,拉开门。
小茴两眼滴溜溜一转,突然就不进去了,笑着把大夫开的东西塞楚航手里:“记得给你哥换药,我走了,我妈喊我吃饭!”
“哎你……”
小茴拍拍肩:“好好表现啊小同志。”
说完嘻嘻哈哈跑了。
楚家,林蔓看着头一回没按时回家吃饭的大儿子,皱着眉问:“去哪儿了?就不知道往家打个电话?”
温林什么都没说,反倒楚航急了,想解释,被温林瞥了一眼,安静了。
晚上,他摸手摸脚到旁边房间。
这么些年,他愣是没进过这间房。
他站在门口脚尖磨着地板:“我给你换药……哥。”
温林睨着他,嗯了声。
从此,小茴和楚航十几年一起并排在大院门口剃头的画面没了,她开始蓄头发,学人扎小辫儿。拉帮结派的小圈子里多了一人,话不多,很正直。
楚司令头一回听楚航喊温林“哥”,以为自己幻听,拉媳妇到书房,问:“林老师,你刚听见没?”
林蔓笑着点点头。楚司令显得很激动,搓着手:“哎哎,这就好,这就好。”
一切似乎都很好,可这半道儿的友谊和兄弟情比那纸糊的风筝都脆弱,高三那年,小茴哭着跑回家,把压箱底的毛衣扔进垃圾桶。
温林以优异的成绩考取国外大学,并拿到了最高奖学金。
楚家的小儿子,被老爹送去空军开飞机。
大院里热热闹闹好些年,突然安静下来。
南春碎碎念:
姑娘们好,我又来啦~
这个文女主不是善类,很讨厌,男主也不怎么讨人喜欢,两人都不可爱,咦嘻嘻嘻,希望你们看得咬牙切齿时能想起可爱的我,为了我留下~~~
整个楔子八千多字我也是服气,混在一章里看着爽,咱明儿见!
开文第一天,我表现还成吧?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