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军情,是由阿木草原的阿木力遣最信赖的兄弟送进葛城的。
“照上面所说,那支残部大概在两万人左右,是在之前横槊城、七子城战败后残兵的集合,领头人姓雷名光,原是胡州青海军的主帅,并详细说到了这雷光是因为得知在燕子口那场与羿清的鏖战,全因一个名为容缓的女子的诡计所致,所以决定攻下青州城,一为报仇,二为找一个东山再起的安身之地。”
兰心听着莫名觉得似曾相识,脱口道:“这个雷光还是电闪的,与那位前梁州世子有异曲同工之妙吧?明明是败在羿清手下,不敢带领残部去向羿清寻仇,却要穿过一个阿古草原,还要绕行葛州南线来攻打我们,这是显而易见的认为青州城是个软杮子吧?”
姚宽颔首:“的确显而易见。”
兰七摸着腰间弯刀:“我去把他给灭了!”
兰心:“赞成。”
这两位可真是投机。容缓看向攒眉未语的莫仇:“说一说你的想法。”
莫仇倾听着众人言语,尽力摒弃侍卫思维,从一个武将的身份深加考虑之后,慎重发声:“事实上,从兵力、财力、实力上来说,我们的确不及安州,雷光挑选青州城作为据点,从战略来说并没有什么错,只须攻打下来,就有一个已然渐趋稳定的城池供其踞守,对于丧家犬来说,难道不是最好的决策?”
他这话尚未落地,已然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莫兄,允许我对你刮目相看。”兰心一脸惊叹之意,“你这席话,倘若不是看脸不听声,我会以为是缓缓发出,或者,是哪一位能征惯战的将军?”
姚宽也伸出拇指:“莫兄,不止是刮目相看,还请接受小弟的膜顶崇拜。”
兰七则竖起两根拇指。
莫仇好生的窘迫:“你们还想不想听人说话了?”
“大家不要欺负莫仇大哥。”容缓含笑道,“这雷光别人忘记了,我却是记得的。他曾为胡州王牌之师青海军的主师,本想带着五万大军在七子城做一个草头王,却被我搅了梦想,自然是该生气。他要来,我接着就是,只是,不能让他走进青州城的地界,坏了我青州城百姓的辛勤耕种。”
“好!”姚宽拍手称赞,“此话讲得颇有一地之王的气度。”
容缓站起,缓缓踱到舆图前,道:“穿越阿古草原,放弃攻打葛州这条捷径的话,欲来到我青州城,有两条路线,一条是绕行葛州南线,一条是绕行北线。倘若我是雷光,率领得是向来将沿途的掳掠烧杀视为乐趣的胡州军,比及绕行防备森严的葛州南境,更会选择富庶的北境沿线,毕竟万马行军,补给为第一位。但是,为了避开中途的堵截,我会对外宣称绕行南线。这便是最符合胡州军向来作风的上策。”
“在主上看来,雷光会有这一步的考虑?”莫仇问。
“我不会低估一个曾是一军主帅的对手。”容缓目光在舆图上一处停了良久,道,“明日,我会召集军中诸人议事。姚宽大哥关注收集雷光大军动向,莫仇大哥回信给宋夫人,请她命南、北两线的守卫严密注视,发现雷光大军行迹不必有任何动作,只须严防其趁虚而入。”
姚宽、莫仇齐声为应。
容缓略作沉吟,问:“储运之如今可是在新军中?”
姚宽颔首:“日日随同新军操练,不曾缺勤一次。”
容缓目光一笑:“这一次,也给他一个机会。命他带一千人,沿南线行军,不必刻意的摇旗呐喊,只须在正常行军中,留下我们青州军前往阻截胡州残部的讯息即可。”
“一千人?”
“一千人足矣。”容缓回到位上,“另外,把另一位前世子也派出去。”
“不会吧?”兰心讶呼,“你想把冯奇放了?”
容缓淡哂:“正是。”
“你以为那个前梁州世子会放放弃向你报仇的打算?”
“他不会。放弃了向我寻仇,他会连自己为何还活着也会置疑。所以,他一旦重获自由,一定会投奔与其同仇敌忾的雷光。因为他是真的痛恨容缓,经得起任何推敲,在雷光疑虑打消的那一刻,他说的任何话都将令其深信不疑。加上另一位世子在南线的活跃,会顺利将胡州残部引到我们选定的战场。”
想到可以打脸那个胆敢小看青州城的“电闪雷光”,兰心一喜:“到时就是瓮中捉鳖了么?”
容华摇首:“恰恰相反,那才是真正的开始。”
恰如莫离以与边族部落的一场对战扬名四海一般,她需要用一场胜仗将青州城的存在宣告天下——
容缓,来了。
*
“你们将军在何处?”
“禀夫人,将军在议事厅内,”
“你叫我‘夫人’?”
“诶,这……”
“谁准你称我为‘夫人’?”
“属下失礼……”
“你们没有收到城主谕令?从今日起,我乃安州城兵马大元帅。”
“是,属下失礼,属下见过元帅。”
“军中是忌不敬上锋,来人,卫义掌嘴三十,以示警戒。”
羿清抬腿,将面前门踹开。
门外,四名彪形大汉两两为组,分押住卫义左右双臂,一女卫立于卫义面前,眼看就要掌了下去,被这声大响给惊了一记。
“夫人,这是要打谁的脸?”他笑问。
赵颖慧面上阴云密布:“羿将军以为本帅是在打谁的脸?”
“看上去,是在打本将军……属下的脸。”羿清面上笑容如常,“希望是看错了,不知卫义如何触怒了夫人?”
“军中无戏言。”赵颖慧冷冷道,“包括羿将军,在接到城主谕令的那一刻起,在军中相见,就应自称‘末将’,称本帅一声‘元帅’。”
羿清浓眉一扬:“因为未称元帅,便要掌嘴,请问元帅,这是哪一条军规所定?”
赵颖慧双眸锐利如锋:“在军中,元帅可以决定一切。卫义失仪于本帅面前,本帅为示惩戒,掌其嘴,束其行,羿将军身为属下,是在质疑本帅的决定不成?”
羿清的笑容内,忽然多了几分峥嵘:“元帅非掌不可?”
赵颖慧昂首,目视全营,声如清钟:“羿将军爱惜属下,如果执意为求情,不妨代他向本帅跪地赔罪。”
羿清面色未变,道:“卫义不是侍卫,是副将。”
赵颖慧面色生寒。
“身为副将,即使当真触犯元帅威严,自有军规发落,何须以当众掌嘴这等羞辱军伍中人的方式加以惩戒?”
“你擅自提拔自己的私人侍卫为副将?”赵颖慧厉声道。。
所答不但非所问,而且是以问对问。羿清双手揖礼:“末将代卫义向元帅赔礼,请元帅原谅他武人粗放,失礼冒犯,姑且放他一马。“
跪地赔罪改成揖礼致歉?赵颖慧怒极而笑:“羿将军,你想置本帅于何地?”
“元帅想置羿清于何地?”羿清问道,“末将认为,当众羞辱并不是一个激发士气的好法子,请元帅冷静思考,慎重斟酌,莫做令自己后悔之事。”
赵颖慧额头青筋激跳,疾声道:“何秋,掌嘴!”
何秋当即挥臂。
“卫义,挣脱。”
卫义双膀甩动,从四名彪形大汉手里脱出身来。
赵颖慧面色丕变:“羿清,你到底意欲何为?”
羿清目内荆棘丛生,朗声道:“在元帅看来,末将又会意欲何为?难道不正是因为元帅已经认定末将想做什么,所以这般盛气凌人地驾临于此,欲对末将加以警告么?”
“你——”
“……元帅,将军!”霍拓匆匆而来,走到在中军帐前对峙的两人面前,“人非圣贤,任元帅与将军都是公私分明之人,也无法完全公与私切割,属下不是不能体谅。属下晓得两位在昨日因为一些私事起了口角,但将此带到军中,绝非为帅为将之道,请二位移步后帐之内,将心结释结清楚,再来对谈军务。两位倘若继续在大帐前失仪失态,一则影响军心,二则有辱身份,还请尽快定夺。”
这个台阶是铺给赵颖慧的。因为羿清完全已是临战状态,随时准备爆发。但赵颖慧此来只为警告与戒示,并没有做好与他彻底决裂的准备。况且,这个大营中,有八成尽是羿清从新军带起的亲军,可称羿清嫡系,在此与之决裂,绝非上策。
“本帅在后帐等你解释,羿将军。”她阔步而去。
霍拓走近自家主子:“少主,时辰尚早……”
“不早了。”羿清冷声道,目光寒若冰霜。
后帐是自己私用帐房,赵颖慧既是元帅,本应直接迈出中军帐内,此时却顺着霍拓的劝告去了那方,看还不打算在今日与自己撕破脸皮。
但,她还想等,他却不想等了。
“卫义,本将军的话你总该记住了吧?”
“是,属下会按令行事。”卫义道。
羿清迈开阔步,直向后帐。
霍拓看少主背影那等凛然,深知事态将变,心一横,道:“卫义,到时你保护少主,由我来带兵追杀夫人。杀妻夺权的恶名只有我替少主担负……”
卫义先怔后笑,道:“先生误会,少主并没有打算杀了夫人。”
“什么?”
“如果在此时杀了夫人,安州城的城主嫡系必有一场反扑,这个当口岂不是不妙?少主岂会做那样的蠢事?”卫义瞥一眼这位霍先生,“您可真是不手软呢,当初对少主深爱的容姑娘痛下杀手,如今对少主大婚迎娶的夫人也能说杀就杀,卫某自愧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