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大结局
镜中影2019-07-01 03:206,255

  旷野之上,一场大战正在展开。

  紫色为底,缀以黑色“容”字的大旗之下,披挂赤黑色戎装的兵士列以双燕并翼阵式,成左右包抄之态,将对手夹击其内。

  白色为底,缀以红色“羿”字的大旗之下,穿戴青蓝色戎装的兵士采以鹤入深林阵式,以前沿精兵为突击长喙,一为破坏对方阵形,二为切断其间联结。

  容华、羿清作为主帅,都带马高处观望战况,从而及时应变。

  而更高的高处,一道山崖之上,容缓也在观望。

  “主上,今日我们是拦截还是扰乱?”赵颖慧在她身后问。

  容缓再行观望了片刻,道:“今日他们双方阵式以深入对方阵内为主,原意都是想速战速决,但无奈两支兵马战力相当,谁也无法势如破竹,仍然只是消耗。”

  储运之恍然:“那么,还是要切断拦截为主?”

  “正是如此。”容缓看了看天色,“午时已到,出动!”

  “末将遵命!”储运之、赵颖慧双双翻身上马,“出动!”

  随着一声鸣镝,储运之率五千左翼,赵颖慧率五千右翼,直冲山下。

  继而鼓声大作,疾落如雨。

  容华、羿清听闻此声,尽皆苦笑:又来了。

  每当他们的战事陷入胶着,徒劳消耗之际,即有神兵天降,便是如今被称为“神之手”的容家军——突兀而来,倏忽而去,以奇特的阵式加入战争,却不伤一人,不损一卒,只为分隔战力,阻止战争。

  如今,这支军队以十字之势冲入交战中的两方之内,迅即将两方化整为零,再以堆扰之势向两方驱离,及至两方兵马被隔离开来各成壁垒,他们策马疾飞,转入前方山坳,再无形影。

  他们知道,此时的容缓必定在哪一处看着这方。而她,从不准备与他们谋面。她将她要说的话通过这一种方式告诉了他们:她不喜欢徒耗人命的战争,两位若不能速战速决,就由我为你们结束。

  这些年,尽是如此。

  “主上,又有信到了。”芳草笑吟吟进门来。

  容缓案上,又多了一封。

  案头已经压了厚厚的一沓,而抽屉里,已然是满了。

  正坐在窗前做针黹活计的兰慧笑问:“这一次又是哪边?”

  “是容城主。”芳草将信整理整齐,“容城主近来的信还真是多呢,这个月的第三封了。”

  此时,容缓正立身于墙前的舆图前,仔细揣摩。

  “从这幅图上看,如今那两位霸主已然平分了这个皇朝,从平江到长广河以南,俱属容华;而长广河以北,尽归羿清。”莫离道,手指一处,“而皇都已经处于他们的环围中,只要他们任何一方想,随时可将之收入囊中。实则,无论他们谁能早日到达这里,对这早已破碎不堪的皇都与城中的百姓来说,都是一种救赎。那个新帝上位几年,至今内斗不断,他们难道是闭着眼睛活着不成?看不到外间的种种?”

  容缓叹息,想起了那位先帝,以及他临终的托付,自己至今尚未完成呢。总觉得这样一封信,须亲手交予对方才好,但今时今日,要与对方见上一面,并不容易。

  “以他们两人目前的实力,无论兵力、战力、财力,都属旗鼓相当,想要在短时内决出胜负绝无可能。这场征战,无论如何也是要继续下去了。”赵颖慧道。

  容缓眉心起颦。

  “也不是没有法子。”莫离指着案上信,“这两年来,他们致信于你,都是为了求娶青州的女君,缓缓无论选择哪一方,都可以使局面发生倾斜,届时说不定就会早日结束战乱,恢复太平。”

  “在他们第一封提亲信到来时,缓缓已然做出了决定。”兰慧在窗外应声,“两封信发出未未久,那两个人便打了起来,难道是我们缓缓的拒婚信引发起来的不成?那两人的关系什么好到连求娶缓缓也彼此知会的?”

  容缓一怔。

  “诶?”看到她这副神色,兰慧不由吓得跳起,“不会吧?难道那两个人会提前打起来,就是因为那两封信?这……也就是说,他们第一封求娶信当真是他们商量好的?然后因为自己收到了拒婚,就以为对方已经称心如意,所以打起来了?”

  这个可能一旦跳了出来,居然合理得难以否认。容缓抿了抿唇,笑得不无尴尬。

  莫离当下大笑:“当真如此的话,缓缓,你可做了一次祸水红颜了呢。”

  “即使如此,那两人早晚也有一战,与缓缓无干。”赵颖慧道。

  莫离含笑觑她一眼,未做言语。

  “当真如此的话,那么,在他们开战半年后开始频繁递往我们青州的这些信,是在他们得知缓缓并未答应任何一方之后么?”兰慧又道。

  兰慧姐姐,你似乎又真相了。容缓有些汗颜:这种事,竟然到今日才想得明白,青州容缓不过如此呢。

  这一个如此,两个如此,真相浮现,众人竞相沉默。

  “缓缓,你打算怎么做?”还是兰慧开口。

  容缓覆眸沉思,良久起身,缓缓走到书房南墙下的镜前,端详着里面的人影。

  兰慧跟了过去,笑吟吟道:“都说女人十八一枝花,我们缓缓这张脸,能让外面那些十八岁的小女子羞煞惭煞。”

  容缓浅哂:“兰慧姐姐,将青州城最好的丹青高手请来,为我做一幅画。”

  “画什么?”

  “画我。”容缓指向镜中人,“既然我已经不慎做了一回红颜祸水,不妨看一下,能否再做一次。”

  第二日,城中最好的丹青高手进府。

  容缓薄施脂粉,头顶珠翠,身披宫装,华贵现身,惊到了在场诸人,也惊到了画师的手中笔,一时不敢落下,只恐难以描绘出这一份无双丽色的半分。

  自然,画师还是画了,其后走出容府,仰天长叹:“从此,老夫封笔,再不为人画像。”这一生,画过那样的人后,如何再画他人?

  府内人,容缓看着悬于面前的两幅画像,问:“兰慧姐姐,我与画中人,哪个更好看一些?”

  “自然是你。虽然这画师已然把你的神韵已经画了七八成,但画终究是画,你的轻颦浅笑,明眸流光,又岂是一张纸一只笔画得出来的?”

  容缓已经习惯了自家兰慧姐姐的护短,并坦然受之,道:“芳草,将这两幅画裱好,附上本主上的亲笔书信,分别送住容城主、羿将军手中。”

  容华与羿清分别收到了来自青州城的礼物。

  大军征战,长日困乏。容华闭目养神之际,高泓抱着一个甚是严整的长包裹步入,因其上盖有青州印鉴,谁也不敢轻忽。待将包装一层一层剥离,现出其内的长条红漆箧盒,高泓尚在猜测许是一把剑的时候,他家主子一步上前,将盒子拆解开来。

  盒子内,躺着一束卷轴及一封书信。那书信不同往时的每一封,其上“容华亲启”四字,一望即知出自谁手。而那束卷轴,一眼也知是一幅画。

  他手伸向信,却又改向了画,解开画上束绳,整幅展落而开。入眼之景致,即使早有准备,也令得心脏紧缩,喉间失语。

  后方向来持重的高泓则是“啊”地惊叫一声,得到了主子的一记狠瞪之后,当即掩口退了两步。

  画中人,是他们都不曾见过的容缓。

  记忆中的容缓,从不曾穿过颜色太为艳丽的衣裳,从不曾佩戴过超过一支珠钗的首饰,更加不曾加过她脂粉施面。画中的容缓,宫装加身,华贵袭人,目如澄江,肌肤胜雪,而那眉眼唇鼻,精致到几如鬼斧神工。过往,一度被她的智慧所压抑的美貌,或者,是被她自己刻意隐藏的容华,在这幅画上再无遮掩

  这样的容缓,是如今的容缓,经过了岁月的变迁,经过了地位的锤炼,风华绝代,世间女子无人可与之比肩。

  而信间所写,更加令容华愕然:佳人如斯,在水之滨;韶华如花,过眼成云;魂兮梦兮,息兵为民。

  这……

  是在说什么呢?

  而那边的羿清,也在差不多的时候收到了画,读完了信。画中人令他心潮澎湃,信上字令他惑然不解。但最重要的,小容兄弟终于给了他回音,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已然开始原谅,愿意忘记那些不愉快的过往?

  *

  又一场大战,在长广河岸边展开。

  容缓置身长广山峰顶,观望片刻后,摇头:“今日不必出动了,这场战事很快就会结束,蒋更会保持他的不败之名,胜了这场交锋。”

  “这场成败可会左右当下的局势么?”莫离今日也跟来,问。

  “不会。”容缓指向西南方,从他们此处望去,隐隐有人影幢动,“羿清麾下将领想来深知蒋更威名,已布下了退路,那边正是撤退的最佳路径,且早设下了一只伏兵来阻止蒋更的趁胜追击。”

  莫离不解:“未打先布逃路,这岂不是自乱军心?”

  “不打更乱。与其如此,不如先与其一战,而后退守城内,高悬免战。”

  “在你的信发出后也过了数月了吧?两边都没有止戈迹象。”赵颖慧忽道,“看来,是你高估了。那两人倘若是能够轻易被你所左右的,你又怎会身在此处?”

  莫离听得逆耳,蹙眉回首:“你——”

  容缓嫣然一笑:“我只是做了自己所有能做的努力而已,达到了自然不坏,达不到也无损现状。赵将军,你既已放下过往,且莫再作茧自缚。”

  赵颖慧面色窒红,呐呐难语,为方才的脱口而出,汗颜至极。

  “缓缓所说的努力,是指那两幅画么?”莫离问。

  容缓浅笑:“那两幅画以及那两封信,是我对那些书信的回应。画上的人,已是今生最后最好的年华,倘若还不足以改变一些情形,也便无可奈何了。”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一年之后,战况突然急转直下。

  有传言,平州出现内讧,军队四分五裂,各自出走。容华无兵可用,孤掌难鸣,悲愤中自刎于平江之畔,并留血书一封致领土内所有文官,待羿清大军来临,务须开门称降。

  这个消息,可谓石破天惊。

  莫离听到后,甚至不敢去看望容缓,只怕看到她伤心到极致的脸,兰慧重伤垂危时的伤恸,至今记忆犹新。

  但是,容缓却出现在了她的面前,面貌坦然,全如往常,道:“这里有三个锦囊,姐姐在紧要关头时可打开看上一看。”

  “这是……”

  “姐姐到时便知。”容缓握了握她的手,“铭儿如今已经长大,比及做城主,他更喜欢带着那两个朋友游迹四方,姐姐不要勉强他子承父业吧。”

  莫离叹息:“他连这话也对你说了?看来,他还是更愿意对你说些心理话。”

  “因为我与他更像是朋友,朋友之间,总是比较容易坦言。”容缓笑意吟吟,“即使不做城主,葛城也永远是他的家园。宋兄家道丰厚,姐姐又擅长经营,何必一定要他劳心于此,做自己不喜欢的事?”

  莫离心中不是没有感觉到异样,但这位美人向来能够出人意表,此事也算家常聊天,也便未作他想。

  半年之后,羿清已然将所有领土收入囊中,直达皇城。

  皇城之前,在位新帝从城头一跃而下,换取了皇族所有人的平安,只须安分守己,俱可颐养天年。

  有传言,新帝之死,其实是羿清威逼所致,逼他当众殉国,以敬先帝。

  这话,不知从何处传来,容缓却是信了五成:按羿清的性情,这等事决计是做得出的。

  *

  这一年春暖花开时,一队声势浩大的红妆长队一路敲敲打打,来到葛城之前,递上一封红色大柬,求娶葛州城主夫人的义妹容缓。

  对此,兰慧一度不解:“为什么是葛州城主夫人的义妹,而不是青州的女君?”

  容缓莞尔:“‘女君’是外界给我的称号,羿清可是真正的天黄贵胄,如何能承认?”

  “他这是准备以皇后的位子来迎接你么?”

  “谁知道呢?”容缓似笑非笑,“他一旦称帝,便不再有羿将军的自由,想让谁做皇后,怕不只凭他一人的意愿能够决定。而且,你不是早接到了消息,羿将军为了安抚蛮族,纳娶了他们的两位公主么?”

  她走到窗前,院内,赵颖慧正与储运之舞刀切磋。

  “我原以为这些年过去,她可以放下过往,重新开始。但看来,她心头惟一的情有所钟,只有羿清。”

  兰慧摇了摇头,叹了一声:“这等事,外人还真是爱莫能助。”

  “未必呢。”容缓眸心一闪,“何妨一试?”

  *

  葛州城主夫人代义妹做主,应允了羿清的求亲。

  历经一番推敲,婚期定在了当年最好的黄道吉日六月初六,之后,三媒六聘之礼陆续到达,凤冠霞帔、四骑婚车一应来临,整个葛城都了解到了他们城主夫人的义妹是如何被珍重对待。

  六月初六那一日,葛城街头巷尾披红挂绿,举城欢庆。长街之上,红毯铺地,鲜花如锦。披挂锦绣鸳鸯图的四骑婚车从城主府大门前缓缓驶出,在迎亲卤簿的簇拥中,在满街人群的目送下,驶出城门,踏上通往婚姻之门的大道长途。

  十日后,羿清一袭正红婚服,金冠加顶,气宇轩昂地在皇都城门前迎来了他的新娘。

  在派出提亲队后,这一天到来前,他一直心怀忐忑,怕小容兄弟不允,怕中间再生变故,好在,天从人愿,他终于能够接到自己真正想要的新娘。

  “小容兄弟,从今天开始,我们终于能够厮守一生了。”他在新娘的耳边热情低语。

  红色喜帕下的修长身影动了一动,若有似无地应了一声。

  “当真要把这道门给封起来么?”

  “封了。”

  “一旦封了,我们……”

  “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那里,已经与我们无关了。”

  “葛城夫人那边……”

  “她自有主张。”

  容缓走在草原上,信步而行。

  这里,经过那些难民的开垦,已然变得水草丰茂,适宜放马牧羊,也益于休心养生。

  前方,还有一处繁花盛开之地,开满了知名的不知名的花儿,花香各异,颜色绚丽,美得令人怀疑那是天人遗留在世间的后花园。

  今日,她要去后花园小坐片刻,享受一下这秋日的阳光,边走边是眺望,待那片绝丽的颜色扑来,心旷神怡亦将开始——

  那片颜色中,立了一道身影。

  容缓脚步徐徐,向那道人影走近。

  “缓儿。”

  “你那些因为内讧而分离崩析的部下呢?”

  “他们也来了,如今已然在青城门前会合。”

  “你看懂了那封信。”

  “也看懂了你的最后期限。你一旦将路封上,虽然我有信心突破难关,他们却没有,所以手段粗糙了些,被你一眼识破。”

  容缓轻笑:“你如何晓得我一眼识破?”

  “听说你连哭也没哭上一声。”

  “我不但没哭,还笑了,笑你堂堂一代霸主,居然因为那种只有小孩子会信的理由死去。”

  “现在,我来了。我的部下归你,财产归你,我的人……”他伸出手,“也归你。”

  容缓眉眼含笑,红唇弯弯:“不会后悔么?”

  “后悔也晚了,如今不投靠青州女君,容华又能在何处安身呢?”

  来者正是容华,在大家传说中死去的容华,一袭贵紫长袍地站在繁花盛开之地,在天人留下的后花园中,宛如天人一般站立,向着容缓伸出了手。

  容缓仍然缓缓而行,问:“你居然舍得那些?”

  “你此前从未向我要求过,又怎知我不舍得?只要你说,什么都可给你。”

  “这么说,从前种种,皆因我不知索取?”

  “或者如此,或者不是,现在,还重要么?”

  她莞尔一笑:“重不重要,当是由我来说,你须知道,你现在是寄人篱下,凭我发落。”

  “哦?”容华浅哂,“女君阁下想如何发落我?”

  她伫身不动,似在思索。

  容华却已等待不得,飞身上前,将她抱进怀中。

  “不可,兰慧她们尚……”在那边立着。

  他的吻,火一般袭来。

  她怪他放肆,素手捶打了几下,在唇间尽是他的气息之后,胸臆酥软,听之任之。

  远方,兰慧看得有滋有味,兰心半掩脸面半偷窥,很是面红耳热,二人心中却只有一个念头:夫人,您最爱的两个孩子终于不再折腾了,您在天上,应该笑了吧?

  *

  天为蔽,地为屏,横生树木为青城。间有石,亦有荆,扑朔迷离难辨行。

  亦有溪流解渴望饮,亦有鸟兔可裹腹,奈何林深重无处,回头是岸莫迷途。

  这是青州之外的人为青州所在之地编写的歌谣。曾经的青州城,早已是广褒千里的青州,然而,它却不知在何时从曾经的皇朝版图上消失了踪影。放眼所见,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丛林。

  世人每说起它,各有各有的描绘,各有各有的传说。但万变不离其踪,只有一个是大家众口一词的:那里,早成了青州国,那里有一位美丽智慧的女王,将青州治理了世外桃源。

  这位女王的名字,也被编成了歌儿——

  容家有女缓缓来,青州遍地桃花开。今夕何夕寻佳人,佳人已在云天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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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昭愿:陌上花开缓缓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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