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座下仙官谈笑风生以粉饰太平，是在座的帝后最为擅长的事情。搪塞应付过下发蟠桃的仙童后，沈云肆做出一副敬酒的模样身子往墨宁身旁一倾，两人距离瞬间拉近于咫尺之遥，近到墨宁能看清他细长的睫毛，和一双静如深海的眼睛。
“那不然，我再还与你？”他一只手撑着条案上，一只手端着夜光杯盏。莹莹辉光的映照下，衬得那张脸洁如冠玉。两条长眉偏淡，瞳孔却是如倾泻在海面的夜色般，翻涌着漆黑的粼粼微波。挺鼻薄唇被微缈的云雾萦绕，显山露水时才识得其中惊艳。
男色当前，一声拒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墨宁不好意思连连称是屈服于此等颜色之下，只得拿起案上的酒杯碰上沈云肆手里小盏，心里暗暗念“矜持”了声二字，面上却强撑着冷静道：“你都说了这桃子千年一熟，我下回再吃到岂不是都成了老妖怪了。”
“哦，你暗讽我老？”
墨宁犹自沉浸在刚才的欣喜羞涩与迷乱中，尚未来得及去捕捉到这尾音的余味悠长，连道没有。而台上的琴柒把这一幕尽收眼底，唇角笑意稍纵即逝。
须臾，飘渺仙乐在大殿之中回荡起。栖霞殿虽名为宫殿，实际只有大门是用天上沉石雕筑，上方不设屋顶，可以直接仰头观景。一行仙姬从两根通天柱列成的门口鱼贯而入，伴着乐声轻歌曼舞，音色柔和的像刚裁下的一段蜀锦。
而歌舞的花样向来不是墨宁的兴趣所在，稍稍打起精神看了会也就觉得腹中如火烧火燎，急需佳肴打底。天帝似乎是看入了迷，饶有兴致地观摩仙姬，丝毫没有让小仙童上菜的意思。
再忍了半首乐曲在耳边轻飘飘滑过，墨宁轻哼一声，把小银匙“哐当”在杯沿一敲，朝沈云肆道：“这样的若是在静安城当酒楼，早就经营不善关门大吉了。”
“可这玉宇宫阙在天上伫立了成千上万年，你也得琢磨着上面长生不老那位的耐心。”沈云肆早就将她不耐烦的模样尽收眼底，可也是习惯了天帝这副不紧不慢的悠闲做派。活了千年的神仙和几十年的小妖的耐心完全就是天差地别，他们有无尽的时光可以去消磨，丝毫不会在乎这点。
墨宁刚要在开口反驳，却见舞姬在乐声中凛然有序地散开，联袂水袖迎风招展。一阵朗然清风拂面而来，竟是将清冷寒霜也围着大殿铺满，雪粒纷纷扬扬涌至面前，惊了她的双眼。
一位白衣翩跹，清贵素雅宛若寒月冷霜，一位红衣如火，容颜是倾尽所有词汇诗句也无法概括描摹的绝美。她们一则清纯高贵纤尘不染，一则绝世妖娆倾国之姿，栖霞殿上空漫天铺就的璀璨星河也在此刻黯然失色，无法与其争辉媲美。
虽是同性，墨宁却也无法抵挡微微一笑神光离合那样太过招摇的绝艳，忙拍一拍旁边神态复杂的沈云肆：“这两位仙女姐姐该不会是……”
“小仙广寒，拜见天帝凰后。”
“小仙凉音，拜见天帝凰后。”
墨宁话音未落，两名世间绝色的仙子已经上前请安自报了身份，只是后者的名字让墨宁心里咯噔了一下，这才想起白天时沈云肆听到“凉音”这个名字时奇怪的反应。
“广寒，凉音。你俩迟到，便罚你俩共舞一曲。”天帝的目光扫过二人，在凉音身上逗留了片刻，似乎是早已打好腹稿。而两名仙子对视一眼，俱是点了点头应下。
急管繁弦起，琴声袅袅和。广寒仙子的长袖轻轻拂过，璀璨的星辉与皎洁的月光便落了一地，如水波荡漾，泛起一圈圈涟漪。
凌波微步翩如惊鸿，流雪回风婉若游龙，轻罗金缕，一白一红如同白雪与烈火交融，两种分明不该同存的颜色，此刻却是相映成辉，组成了一方天地间最惊艳的色彩。广寒仙子步履翩跹，在雪色间流连，足尖轻旋，一朵金莲便于脚下缓缓绽开。
不知是谁的琵琶泠泠作响，如大珠小珠纷纷滚落落玉盘，不知是谁的笛音急转而下，凉音仙子忽一抬袖，拂落了大殿中央高耸树木上的片片芳菲，漫天花雨中她对着沈云肆回首一笑，眸中波光潋滟，连在旁边的墨宁都忍不住心旌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