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开放的春风吹向大江南北,也吹到了西部一个叫郭家县的地方,那一年,白不寒六岁。
十岁以前的事情,白不寒几乎没有记忆,能记住的事情就两件,一件是父亲说要承包土地种田了,另一件事情,父亲说不种田了,下海去。
白不寒这一年十二岁,九月就要上初中了,镇里就只有一所初中,郭家县第四中学。
九月一日,白不寒并没去第四中学,跟着父亲上了一辆小汽车,去了县城里,上了郭家县第一中学。
后来才知道,那辆汽车是伏尔加嘎斯,来自前苏联,而开车的人,是当时县里的一个大领导。
父亲有两个好朋友,一个星期七天时间聚在一起五天的那种,自然的,白不寒也有三个好朋友,父辈们常玩儿在一起,小辈的关系也越来越密切。
在三个朋友当中,白不寒最喜欢苏媛,她是四个小伙伴里年长的一个,最懂事的一个,有她在的时候,玩游戏谁也不会耍赖。
当然,苏媛很漂亮,喜欢她的男生很多。
直到白不寒想要当面唱第一首学会的粤语歌的时候,苏媛走了,去沿海念大学去了。
那首歌是香港一个叫beyongd的乐队所唱,叫《真的爱你》,后来白不寒才知道,这首歌其实是不是爱情歌曲,而是献给伟大母亲的。
“等苏媛姐毕业回来,我就娶她。”苏媛走后的半年,四人里一个叫刘从军的对白不寒说。
白不寒听了一脑子空白,说道:“你……苏媛姐毕业,你才念大二,念大学就能结婚了吗?”
“谁说我要念大学了,我这成绩能考上吗。过几个月我就要去当兵了,我爸给我取这个名儿,就是想让我去部队里吃苦锻炼,念书有什么用啊,当三年兵回来,在我爸的厂子里工作,那时正好赶上苏媛姐毕业回来,呵呵。”
刘从军的脸上很有光彩,在那个年代,能去国营企业里上班,又挣钱又有面子。
白不寒觉得自己毫无可比的地方,他的父亲只是一个做服装生意的老板,没有什么地位,回到家之后和母亲在床上盘坐着,像做贼似的数着一堆钞票,发出咯咯的笑声……
所以白不寒心里放弃了,也许苏媛姐和刘从军就是天生的一对吧。
之后几年,白不寒知道自己家里有钱,很有钱,有上万块的钱,因为四周邻居都对他说,“白不寒,你家可是万元户呀。”
那一年,中日联合登山队17名队员在征服某雪山时遭雪崩袭击全部遇难,这是白不寒准备参加高考的那年,白不寒的家从农村搬到了只有两条街的县城里,家里的交通工具从两轮摩托车变成四轮夏利车,而就在那一年,不幸的事情开始发生了。
父亲的生日是4月5日,那一天父亲包下了县城里的迎宾饭店,饭店里一处脏兮兮的墙角,堆了二十几箱啤酒,每箱都有二十四瓶。
十八张圆桌的中间,都摆放着一瓶“秦池古酒”,酒盒上立着香烟“红塔山”。
家里的亲戚来了,过去住在村里的邻居也来了,而父亲最要好的两个朋友却姗姗来迟,其中一个就是刘从军的父亲。
“老刘啊,怎么搞的,都快开饭了你才来,快来坐快来坐,咦,老苏还站在门口干什么,叫他进来啊。”父亲冲着门口的苏延寿挥着手。
刘庆国脸露焦虑,皱眉说道:“老白啊,门口说话,市里那项目出问题了……”
父亲神色紧张,跟着刘庆国来到饭店门口,白不寒远远的看着,苏延寿、刘庆国和父亲,三人就站在门口唠叨了好一阵,表情像是乌云盖顶一般的沉重,直到饭店服务员去叫他,他才进来。
而苏延寿和刘庆国离开了,白不寒想不明白,父亲四十岁的生日,为何最要好的朋友没有参加,来了,又走了。
父亲的面容红润起来,扯着嗓子给所有来宾致词讲话,一通的感谢发自内心的讲出来。
大家都动上了筷子,父亲把母亲叫到一旁,像是在安排着什么,目光时不时的向白不寒看去,最后走到白不寒跟前,说道:“小寒,过些日子就要高考了,无论家里发生什么天大的事情,你都不要管,一心一意的考试,只有上了大学,才有出路。”
白不寒信心坚定的点了点头,他明白父亲对他的期盼,在别人看来,无论家里如何有钱也只是暴发户,无商不奸,在那个时候,拥有知识才能获得更高的社会地位。
父亲开始在每一桌挨个的敬酒,手里的白酒瓶已经是第二个了。
没有人注意到,白不寒也没注意到,父亲在喧闹声中摇晃着走出饭店,过了二十几分钟,一个噩耗传来——父亲晕倒在了街头!
送往医院的途中,人走了。
做寿成了办丧事,白不寒在悲伤中度过了五天,父亲是家里的天,天已经塌了。
把父亲送上山安葬好,白不寒失魂一般不知道去哪里,鬼始神差的来到迎宾饭店旁的一家店铺,站在门外,便能闻到一股子熏鼻的酸臭味儿。
这是一家农药铺子。
“老板,知道五天前白万行上你这里买农药,当时说了什么吗?”白不寒问道。
“你是说五天前喝农药死掉的那人?”
老板对这事儿可忘不了,整条街闹得沸沸扬扬,老板打量着白不寒,心中担心他是来找麻烦的,于是一五一十的说道:“他来的时候已经醉熏熏的了,说什么全完了,他对不起家里的人,买了农药便走了,后来我才知道,他把农药喝了,倒在路边,就左边儿几十米的地方。如果知道农药不是打虫而是他喝了,我打死也不会卖给他啊。”
白不寒知道父亲身上一定发生了大事,不过父亲的生意,从来不会告诉他和母亲。
回到家里,白不寒愣住了,家里来了三个陌生人,是来要债的,父亲挣了很多钱,为什么还会在外头借钱呢,白不寒想不明白,听着母亲曾红花挨个求情,那哭腔似要崩溃一般。
“你有困难?谁没困难啊?我还等着五万块结工人的工钱呢!对了,还有利息,算到今天,已经有两千了……”
“老白这人还算是仁义,利息我就不收了,不过四万块的本金得还我吧,给我钱,我立马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