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鼐来到顺天府衙大牢,脚还没迈进刑房之内,就听到孔森的大喊大叫。听到这声音,曹鼐嘴角轻轻抽动,显露出一副不悦之色。
这些皇亲贵戚曹鼐太清楚了,大都是一些不学无数的混蛋罢了。不过,像孔森这样死到临头,还如此嚣张的人确实少之又少。他能落得一个身首异处的下场,也是咎由自取的结果。
“咳咳。郭郎中,云南一别,别来无恙啊。”
迈步走进刑房,曹鼐轻咳两声道。
刑房之内的郭准,正坐在椅子上,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看着被绑在刑柱上的孔森破口大骂。听到熟悉的声音传来,郭准心里一惊,连忙站起身,向着曹鼐深施一礼。
“卑职郭准,拜见曹阁老。不知阁老大人亲临,卑职有失远迎,还请阁老责罚。”
当年在云南受到布政使孙茂海陷害之时,若不是这个曹阁老暗中帮助,郭准也不可能脱离危险,进而成为京官中的一员。
所以,对这位曹阁老,郭准的心里是充满感激的。
在离开云南的时候,郭准就打定主意,进了京师之后,就要拜会这位阁老大人。除了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外,最重要的还是得到他的支持。
不过,由于曹清华从中作梗,逼着郭准无奈之下接下了杜淳风的案子。所以郭准一直都没能空出时间去看望曹阁老。
此外,加之担心王振会怀疑自己,从而影响到曹大人的安全。所以郭准就一直没有行动。想等到安全的时候再说。
谁曾想到,二人还是见了面。只不过,见面的地点确实不合适,是这顺天府衙的大牢之中。
“曹阁老你终于来了!是不是陛下让你来救我的?你一定要为本公子做主,不能让这个五品小吏,随意凌辱皇家血亲啊!”
身为信阳公主与孔驸马的爱子,孔森不可能不知道曹鼐是干什么的。
当他听到郭准称呼来者为曹阁老,就知道这位应该就是内阁次辅,曹鼐曹大人。心里面顿时激动起来,还以为他是来救自己的。
听到孔森的聒噪之声,曹鼐下意识的一皱眉头,脸上自然显露出不悦之色。
“无妨。是本官吩咐他们不要惊动你的。郭郎中,本官这次前来,是奉了陛下旨意,要押解孔森前往大理寺受审。来人啊,将孔森带走吧。”
曹鼐的心里,已经对孔森十分厌恶。讨厌到都不想多看他一眼的地步。
在向郭准表明了来意以后,曹鼐就吩咐门外的随从,将孔森押解出去,省的看着心烦。
那孔森被差人带走的时候,还不忘嚣张的看着郭准,好似炫耀一般。殊不知他已经来到了鬼门关的门口,不久之后就要命丧黄泉。
等到令人讨厌的孔森被带走后,见曹阁老并没有离开的意思,郭准心里一动,连忙悄悄向陈武使了一个眼色。
好在陈武在这一刻,保留了一个正常人该有的智商。心领神会之下,深施一礼离开了刑房。
随着房门的关闭,此时的刑房之内,就只有郭准与曹阁老两人。直到这时,曹阁老才缓步走到郭准刚刚坐过的地方,慢慢的坐了下来。
“元硕不必拘礼,你也坐吧。”
见郭准还在毕恭毕敬的站着,曹阁老指着对面的一张小凳子,向郭准说道。
这曹阁老刚刚在孔森,以及陈武在的时候,称呼郭准为郭郎中,但是等到二人离开后,却直呼郭准的表字,这就已经表明了一种态度。
那就是只剩二人的时候,曹阁老并未将郭准,看成是陌生的外人。也就是说,在他的心里,已经将郭准当做自己这边的一员!
“元硕啊,在你进入京中为官之前,本官就接到了黔国公寄来的书信。本官一直都想见见你,但是苦于没有机会罢了。
今日,得到陛下的旨意,本官才能借着押人的理由,在这大牢与你相见。
想必王振的权势,这几天你已经见识到了。如果本官逗留太久,势必会引来他的怀疑。所以,我们就长话短说了。
本官只有一个问题,你究竟想如何扳倒王振?”
既然想要保住郭准的名声,不让世人,将他当做王振的党羽。那么黔国公就必定不能隐瞒,将郭准赴京做官的目的,告知了曹鼐。
起初,在接到书信的时候,曹鼐着实吓了一跳。毕竟在他看来,郭准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刚刚入京担任五品小吏,就想着要斗倒王振,确实让人无法相信。
毕竟这些年来,与王振争斗的大臣不少。其中不乏一二品的大员。但是无论是谁,都没能成功,反而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
但是,在见识到王振对郭准的器重后,曹鼐就明白了。这位郭准绝对不是一个简单人。就连王振这样的人精,都被他糊弄的对其信赖有加。或许,想要斗倒王振,真的还要看这位年轻人的。
见曹鼐开门见山的询问办法,郭准深吸一口气淡淡的回道:“办法不难,无外乎三个字罢了!”
曹鼐还以为郭准有什么完善复杂的计划,谁能想到,郭准只是轻描淡写的说出,他的计策,只是三个字而已。这自然引来了曹鼐的怀疑。
“三个字?元硕,这件事情十分困难,万万不可儿戏。就连首辅大人,面对王振都无计可施,紧紧凭借三个字,就能斗得倒这个巨阉吗?”
见曹鼐面露怀疑之色,郭准慢慢的解释道:“曹阁老,卑职说的三个字,虽然简单,但是其中蕴含的深意却远不止此。
这三个字,就是剪,夺,害。如果能够做到这三个字,卑职敢保证,王振必死无疑!”
曹鼐看到郭准面露坚定之色,不像是开玩笑的模样。不禁追问道:“剪,夺,害?你可详细说来,让本官知晓!”
“曹阁老,所谓剪,就是要剪除王振的羽翼!王振势大,如果直接对他下手,不仅不会成功,而且还会引来他的注意。
过往朝廷里那么多忠贞之士,之所以没能扳倒王振,除了圣上的信赖外,直接将目标选为王振,也是其一大因素。
人们常说,人无头不活,鸟无头不飞。但是曹大人想过没有,如果不能斩断这头颅的话,面对死亡,难道他不会用四肢极力反抗吗?
所以,卑职认为,要想扳倒王振,重要的一点就是要剪除其羽翼。等到只剩下王振成为孤家寡人之时,再以雷霆直击,就算王振想反抗,也没有反抗的力量了!”
听到郭准解释了“剪”字的含义,曹鼐思考一番后点头称赞道:“好,很好!元硕所言极是,没有了羽翼的支持,就算我们无法一击击倒王振,但至少可以做到自保。
王振没有反击能力的情况下,也可保全很多忠义大臣的性命!元硕,那这个‘夺’字又如何解释?”
显然,一个“剪”字,已经得到了曹鼐的认可。他现在仿佛已经看到了斗倒王振的希望。
“所谓‘夺’,夺得不是王振的性命,而是圣上的宠信!曹阁老应该清楚,圣上对王振十分信任,无论他说了什么,办了什么事,圣上都不会怀疑。
那么,我们要做的就是夺取皇帝的这份信任与宠幸,让王振失去这个最重要的靠山。
正所谓花无百日红。王振最害怕也是这点。所以他才会不断的提升自己,在陛下的面前时刻保持着一个高深莫测,忠肝义胆的形象。
而我们剪除了他的羽翼,就是让圣上怀疑王振,怀疑王振的品性以及能力。当这种怀疑积累到一定程度的时候,爆发出来的就是泥石洪流,想要挡,可是挡不住的!”
听到这里,曹鼐算是彻底明白了。看来,郭准提出来的三个字,并非独立的个体,而是环环相扣的严密计策!
剪,就是为了夺。高明,着实高明!
“好好好!元硕所言极是,听君一席话,顿时让本官茅塞顿开,真是快哉快哉啊!”
郭准这三个字还没解释完,曹鼐就已经兴奋的像个孩子一样。
毕竟内阁这些年来,被王振压制的太惨了。最为重要的是,这杨溥大人验眼看就要驾鹤西去,到时候接掌内阁的,必定是他曹鼐。
曹鼐很了解自己,对自己也能够做出客观的评价。以他的能力,城府,根基来说,无论哪一点都不是王振的对手。
所以,这些时间以来,曹鼐的心情一直都很忧郁。他发愁今后究竟该如何对付王振。
如今,听到郭准献出来的计策后,积压于曹鼐胸中的闷气,终于被彻底打开。他自然要宣泄一番,连说了三个好字!
“元硕啊,那么这个害字又是何意?”
见曹鼐显露出迫切的模样,郭准面露狠厉之色道:“禀阁老,这个‘害’字很简单,就是栽赃陷害王振有谋反之意!
试问,就算陛下如何宠幸王振,但是在起了疑心之后,面对谋反的人还会姑息吗?”
与听到郭准前面两个字的时候,显露出兴奋之色不同。当曹阁老听到最后一个害字之意后,他明显变得有些为难起来。
“栽赃陷害?这恐怕不妥吧。俗话说,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如果我们用这么卑劣的办法,去对付王振的话,那么和王振又有何区别?
这是丢了圣人以及天下士人的脸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