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雨菲当然不知道她走后的后续，梁朔凡走到半路就发现手里的口红不大对劲。
一支新的，还没有开封的口红。
先不说余雨菲为什么会把新口红随身携带，就是以她的扒皮性格，发现自己口红掉了，现在估计已经给他打好几个电话了。
意识到自己大概是被好友耍了，梁朔凡随手扔掉手里的口红，黑着脸扑棱着通红的耳朵尖，离开的背影气急败坏中带着些微让人心酸的狼狈。
次日，余雨菲提前十五分钟赶到和赵晴约好的地方，她事先问过赵晴意见，赵晴把她们的约见地定在了她的家里。
很温馨的房子，一幢不算大的别墅，带着前后两个种满了花的院子，余雨菲到的时候，赵晴正在院子里给花浇水。
“你好，赵小姐，我是余雨菲。”把伴手礼交到迎过来的保姆手中，余雨菲被赵晴带着去了她的书房。
“我其实不怎么看书，只是有时候太无聊了，就在这坐一坐。”书房里有一面墙的藏书，落地窗前放着两个单人沙发和一个不大的小几。
余雨菲踩在松软的地毯上，中央空调把温度调的有些低，配着毛绒地毯带来的温暖，温度其实刚刚好。
保姆倒了两杯咖啡后安静的带上门出去，偌大的书房里只剩下余雨菲和她的甲级客户，赵晴。
“赵小姐，您的委托我大致都知道了。”开门见山，余雨菲说出自己的来意。
赵晴呼吸一滞，提到这种事，她总归做不到无动于衷。
“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喝了口咖啡，舌尖的苦涩让赵晴的头脑更加清晰，她想过喝酒的，可多年以来的习惯，让她实在没办法去太吵的环境买醉。
一个人在家喝酒又过于狼狈。
对上对面余雨菲看过来的视线，赵晴突然想到一个可能。
“余小姐，不如陪我喝点酒吧。”现代人，总是太孤单了些。
……
地下私人家庭影院里，两个女人坐在床垫上，背靠着软枕，周围是被随意放置的酒瓶，赵晴的酒品很好，最起码喝了这么多，她看起来还保持着最得体的理智。
余雨菲就更不用说，跟着七哥和宋容嫣练出来的酒量，再加上今天本就是陪着赵晴，她喝的也不多。
幕布上无声投放着一部余雨菲没有看过的爱情电影，讲的是一对恋人从相爱到厌倦到彼此冷漠赌气分手，最后兜兜转转发现最爱的还是彼此，重新走到一起的故事。
这已经是回放第二遍了。
看着幕布上放大了的女主角哭到不能自抑的大脸，余雨菲灌了口酒，心里无感，对这种泡沫电影也没什么共鸣。
她没有共鸣，赵晴却对这种电影痴迷到不行，她的情绪一直随着剧情的展开而沉醉其中，女主角哭，她也跟着哭，女主角赌气，她也跟着气到不停的仰头喝酒，一直到女主角和男主角重新抱在了一起。
赵晴转头看看余雨菲。
余雨菲贴心的张开手臂安抚的抱住她。
赵晴就像个小女孩，抑或是，她在放任自己变成一个小女孩。
余雨菲看了一眼时间，在赵晴想要把电影重新播放第三遍的时候，摁下了中止键。
幕布上男主角决绝说分手的背影定格在幕布上。
赵晴呆呆的看着，然后泪水突然止不住的开始从眼眶里溢了出来。
“你说，他为什么会背叛我呢？是因为我变老了，没有他的新人那么年轻，还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我对他没有吸引力了？”
她不停的在自己身上找原因，从床垫底下掏出一面镜子，对着镜子哭的更加难过：“你看看，我又长了一道皱纹，我怎么又有皱纹了？我是不是老了啊？余小姐……我是不是真的老了啊？”
她哭的比电影里的女主角还要凄惨。
余雨菲看不下去抽走她手里的镜子：“赵小姐，我觉得是个人都逃不开年纪和时间，区别只在于，是时间改变了你，还是你沉淀了时间。”
太多美人即使老了也会让人见之心折，年轻时美人在皮，年老时美人在骨。
“你很美，赵晴，你看着我，你漂亮、得体、温柔，你觉得自己年纪大了所以没有小姑娘鲜嫩了？
不，我不这么觉得，时间会过滤掉你年轻时的肤浅单薄，赵晴，你觉不觉得，现在的你才是最好的你？”
她不知道赵晴在自卑什么，男人出轨并不一定意味着他的伴侣有哪点不好，有时候他们的出轨对象甚至远远比不上自己伴侣。
可有一句话说的好，外边没吃过的屎都是香的。
当然，这句话其实也属于男女通用，她遇到的一些案子，女方出轨，找的也不见得比自己的丈夫强到哪里去。
只不过曾经的爱意不再，鸡毛蒜皮又让两个人的关系多了太多隔阂，自然会看外边的人有新鲜感。
赵晴被她抓着手腕，愣愣的看着余雨菲。
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这些，她曾经想过和人倾诉，不想找心理医生，可跟与她相同家境的太太们说起这些事，她们总会以一种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她。
好像她有多天真，多可笑。
她们常说的话就是有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何必非得较真，她们笑话她的执拗，她们认为只要把钱抓到手里，其余一切都不用往心里去。
赵晴很害怕。
她怕这种好似只有她在犯蠢的孤立，也怕……她最终会成为她们的一员。
这是不对的。
“我不想要这种生活，菲菲，我可以这么叫你吗？有时候我甚至在想，如果我和老陆回到曾经一无所有的日子，那该有多好。
我不在乎我们有没有钱，那时候我们彼此相爱，他会跟我说他每天要去做些什么，我会每天等他一起回来吃饭，做他喜欢吃的东西。
有时候肉菜太贵了，我舍不得吃，就会跟他说我已经吃过了，他聪明，每次都半信半疑，非得看着我再多吃一点。”
想到回忆里的曾经，赵晴醉的红彤彤的脸上扯出一个苦涩怀念的笑容。
她疲惫的仰头躺下去，转头看向余雨菲，讽刺的说：“你知道吗，老陆已经很久没有和我一起吃晚饭了，如果不是我特意早上早早起来，甚至都赶不上和他一起吃早饭。
我再也不知道他每天都在做些什么，我不知道他的行踪，每次给他打电话，不是在忙就是在开会，有时候我觉得自己特别可笑，陪着他一路走过来，明明是最亲密的关系，可是我现在竟然还没有他秘书了解他，跟他相处的时间长。”
她随手又拿起一瓶红酒，直接对着瓶口喝了一口，心中郁郁：“所以我才闹着要他把之前的女秘书给换了，我怕啊……可是我不敢跟他说，我怕他以为我在抓着以前的事恶心他。”
有些事，说一次两次他会动容，可说多了，这情分就变得便宜了。
“你俩没孩子？”余雨菲从进来之后，就没看见赵晴家有孩子存在过的迹象，就连书房的单人沙发，都只备了两只。
赵晴顿了顿，红着眼眶说没有。
“老陆特别喜欢孩子，可是我年轻的时候累着了，怀过一个，流产了，之后就再也没有过孩子。”
她尽量让自己语气平静，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对她来说是一个多大的创伤。
老陆喜欢孩子，她……难道就不喜欢吗？
霎时间，余雨菲终于明白过来赵晴的自卑源自于哪里。
开会的时候，梁朔凡不明白赵晴为什么会在这段婚姻里没有安全感，明明她和她先生有那么深厚的感情基础，怎么赵晴腰杆子还是硬气不起来。
当时大饼觉得是因为双方地位在婚后开始逐渐出现落差，赵晴失去了年轻时在陆先生面前的优越感，而陆先生的个人价值却在随着财富的累积而日渐上升。
当时余雨菲就觉得不对劲。
再有落差，当得知曾经自己陪着一起奋斗起来的丈夫出轨了，赵静的反应也不该是这样。
不该是想找人挽回丈夫，又担心自己被暴露出来惹怒丈夫。
赵静在她先生面前太过卑微，她是很真实的在自卑。
所以余雨菲当时才会问赵淮，赵静和陆先生两人有没有子女。
这么一看，果然是因为这个。
因为年轻的时候失去了唯一的孩子，一直对陆先生抱有愧疚的心态，所以即使是年轻时候一起吃苦熬过来的，赵晴也没办法在这段感情中挺起腰杆吗？
可……太无力了些。
余雨菲有些心疼。
曾经的情分不敢提及，自己也有一直无法释怀心虚的事情，和丈夫的关系越发疏远，现在又发现自己的丈夫背着自己出了轨。
“赵晴，你没有想过离婚吗？”余雨菲站在自己的角度，觉得与其这么熬着，那就完全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
赵晴眨眨眼睛，盯着对面屏幕里男主角毫不留恋提着行李离开的背影。
良久，她声音沙哑：“也许……我还对他抱有期待吧。”
期待他会迷途知返，期待他会找回年轻时的他，期待他有一天回到家，抱着她说……老婆，之前都是我做的不好，这段时间委屈你了。
余雨菲笑笑，赵晴在明目张胆的装睡。
“那赵小姐，除了上次你去厂子里撞见的那位从你丈夫办公室里跑出来的年轻姑娘之外，您还有掌握别的关于陆先生出轨的信息吗？”
这个问题对赵晴来说很残忍，可余雨菲却不得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