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决定给胡兴安开馆敛骨之前,我还特意去找了一下刘玉龙。
见到刘玉龙的时候,他正安静坐在自家门前,望向胡兴安坟墓的方向,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我很是惊讶,因为刘玉龙整个人的气质看起来和照片上的胡兴安很是相似,都是那种温文尔雅的文人形象。
刘玉龙告诉我,他和胡兴安是发小,自小结识。二人一起从大山考到外面的一所高中,约定上以后上同一所大学。但刘玉龙的奶奶却生了一场大病,几乎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而且落下了病根,整日卧床,不能自理。作为独子的刘玉龙当时就从高中退学,回家照顾起了奶奶。
“很早之前我和兴安约定好了,等奶奶病好,我们就一起出去打拼。”刘玉龙苦笑一声,将烟蒂扔在地上踩灭,继续说道:“兴安之所以放弃城市工作的机会,回到老家,也是因为我在这里。”
我掏出一根烟递了过去,给他点火,问道:“胡兴安死后的这一年,你有没有遇到过一些奇怪地事情,譬如,闹鬼或托梦这一类的?”
刘玉龙嗤笑一声,吐出一口烟,说道:“兴安倒会经常给我托梦,想让我下去陪他。我倒是也想,但家里老人这个情况,我如果撒手了,奶奶怎么办?”
我看向他颇为清秀的眉眼,又问道:“胡秀娟生下一个阴阳人的事情,你有听说吧?”
刘玉龙点点头,面色逐渐有些凝重,甚至透露出一股戾气,冷冷地说道:“那个女人,她活该。”
我知道其中必有隐情,便追问道:“这怎么讲?”
刘玉龙冷哼一声,“其实胡秀娟一早就知道我们的事了,期间她一直拿这个作条件要挟兴安,让兴安将自己的一半的工资都给他,兴安他不是一个看重钱的人,又不想将事情捅大,就答应她了。”
“啊?”我不可思议的看向刘玉龙,万万没想到真相居然是这样。
刘玉龙在烟雾中继续说道:“谁知道,那胡秀娟的胃口是越来越大。因为她们打算要孩子,就一次性找兴安要两万块。兴安的工资本来就不多,又没积蓄,除去学校里面的开支之后,每个月的零头也只够烟钱。兴安让她等等,说想办法给她筹钱,但胡秀娟以为弟弟是在敷衍自己,就决定将事情捅破,故意报复他,才有了当晚的那一出。”
我惊讶地张大了嘴巴,“那可是她的亲弟弟啊!”
“亲弟弟?亲儿子都没用!”刘玉龙冷笑一声,“村民的观念那么封建,知道你是同性恋后,哪里还把你当人看。你是不知道,自从兴安死后,我家的玻璃隔三差五的就被石头砸破,大门也经常被人扔屎,小孩子见到我都在背后骂我,在他们心中我们就是一对恶心变态的妖怪。”
我心里不是滋味,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安慰了他几句,转身就离开了,临走还告诉他给胡兴安敛骨安魂的日期,就定在后天中午。
等到了敛骨的那一天,刘玉龙果然来了。
胡兴安的坟墓在乱葬岗上,位于山脚之下,不远就是霍山山脉,周围荒草丛生,都是一些孤坟野墓,时不时还能看到远方几只脏兮兮的野狗正在偷偷注视着你。
人死为大,在挖坟前,我们要先给亡灵祭拜。
我点燃三根沁香蜡烛,插在坟前,和爷爷一起跪在地上,磕了四个响头。
敛骨师这辈子上不跪祖,下不跪师,唯独跪拜亡灵。沁香蜡烛取三根,也就是老话所说的“三香敬骨”。四个响头也有讲究,一磕为敬古,二磕为拜鬼,三磕为安魂,四磕为敛骨。
待我磕好头,抬头一看,不由惊骇起来,那三根蜡烛的火苗竟然变成了青色,正闪烁着幽幽的绿光。
这沁香蜡烛是爷爷特治的,里面混合了少量的尸油,挖坟开馆前用它可以来祭奠亡灵,并预测敛骨的吉凶。若死人同意敛骨,则蜡烛正常燃烧,火苗旺盛,否则的话,火苗会闪烁甚至熄灭。
但火苗变成绿色,我还是第一次遇见,不免有些心悸。
我小声问爷爷:“爷爷,你之前告诉我沁香蜡烛可以预测敛骨吉凶,但只是说火苗会闪烁或者熄灭,这绿光是怎么回事,看着这么渗人。”
爷爷眉头紧皱,瞅着坟头前的蜡烛,说:“烛光变绿是受煞气影响,看来今天的这位主,是个硬茬。”
说完,爷爷站起身,招呼一声,前来帮忙的众村民就拿着铁锨开始挖坟。
这时,我注意到旁边的刘玉龙,他一直默默站在旁边抽着烟,目不转睛地盯着坟墓,眼神很是复杂,像是静观其变,又像是在睹物思人。
因为之前刘老汉只是将儿子草草下葬,所以棺木埋得并不深,半小时不到,整个墓室就已经被清理干净,黑色的棺木安静地躺在墓室中央。
爷爷掏出一张黄符和四根艾香,黄符上写下了胡兴安的生辰八字,用沁香蜡烛点燃后,爷爷将黄符抛向空中,大声念诵到:
“冥冥道,灵风存,敛骨人,且问亡骨神,一探探无常,二探探阴阳,开敛,燃香!”
爷爷虽然年迈古稀,但中气十足,声音洪亮,祭词的念诵让周围的空气顿时变得肃穆起来。与此同时,我点燃艾香,下到墓室之中,将艾香插入到墓室的四个角落。
因为爷爷事前的吩咐,所有的村民在开馆后都要远离墓室,以防尸变超出控制,误伤他们。胡老汉在对着棺材磕完几个响头之后,也起身离开,整个乱坟岗就只剩我和爷爷两人。
爷爷跳到墓室当中,掏出毛笔,混合着朱砂,在棺木上写满了镇邪的符箓。
如果在平时,这些法事其实都是我的活,爷爷只是在旁边监督着,但因为胡兴安棺木的特殊性,爷爷决定这次亲自动手。
在爷爷画符的时候,我走向前去观察这具棺木。
可能是因为南方潮湿的原因,棺木下面的黑漆已经有了脱落的痕迹,斑驳的颜色让棺木看起来颇为诡异。一股尸臭从棺木里散发出来,呛的我鼻子有些发酸。
随着视线的上移,我突然发现一个很是蹊跷的地方,这具棺木居然没有楔上子孙钉,棺盖的缝隙处也没有用朱砂填充。
我忙将自己的发现告诉爷爷,爷爷也颇为吃惊,凑过来打量着。
一般的棺木,在装上死者的尸骨之后,都会楔上七根子孙钉,民间说这样可以保佑子孙兴旺发达,但其主要作用还是防止邪物对于亡魂的惊扰,以及镇压死者的尸体。另外一些比较邪气的棺木,还要在棺盖的缝隙处填满朱砂,算是做二重保险。
爷爷又围着棺木走了一遭,最后站在棺木前,看着棺盖,摇了摇头,轻声说:“奇怪了,这棺盖上明明有钉凿的痕迹,说明子孙钉在下葬的时候还是有的,下葬后却没了。”
我听了也是疑惑不解,说道:“难道说,下葬后有人动了棺木,将楔好的子孙钉全部拔出?”
我脑中立刻出现了刘玉龙的名字,仔细一想,一股凉意从后背直升脑勺,他不会对里面胡兴安的尸体做了什么吧?
这时爷爷突然伸手示意我不要说话,他将耳朵贴在棺盖上,脸色突然一变,急忙把头移开,疑惑地定了定神之后,又贴过去再听,这一次爷爷的脸色彻底变得煞白,倒吸一口冷气,说道:“坏了,竟然有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