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竹瑜的心里藏着小秘密,但如果时间倒退,回到她和陆昊然的大学时代——
那时候没有厉擎东,也没有厉晴西,两个人一个是院草,一个是系花,任凭再挑剔的人看到了,都要夸一句“男才女貌”。
假如陆昊然向她表白,抛去羞涩,竹瑜想,她会答应和他在一起。
但他没有。
相反,在一切都改变了的今天,他却特地跑来,宁愿等上好几个小时,就为了问她一句话。
“这太可笑了。”
竹瑜脱口说道。
她一不小心就把心里的话给说了出来。
“可笑?”
陆昊然听见了。
竹瑜连忙坐直身体,指尖拂过饮料瓶子,喃喃地重复道:“是啊,太可笑了。你不应该来找我,陆昊然,你自己清楚要怎么处理这件事。你只是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一个跟你一样的答案而已,求得心安。”
她一针见血。
陆昊然脸色一凛。
一刹那,他心底最隐秘的地方好像一下子被曝光在一片大亮之下,狼狈不堪。
是了,他那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如何去决断这件事呢?
但他还是有一丝侥幸。
陆昊然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他希望竹瑜能阻止这桩婚事,告诉他,她爱他,不希望他成为别人的丈夫。
与此同时,他也希望她能拒绝自己,让他安安心心地继续做陆氏集团的乘龙快婿,平步青云。
这两种念头在不停地撕扯着陆昊然的内心,以至于令他陷入了短暂的茫然之中。
“你不是一个冲动的人,你选择陆芷晴,一定有你的理由。你不必告诉我,我也不想知道原因。”
从一开始,竹瑜就怀疑陆昊然的动机。
她倒也不是自负,觉得这个男人就只能爱自己一个人,绝对不会对其他女人动心。
只是陆昊然和陆芷晴从相识相知再到相爱,一切都显得太顺畅了,难免诡异。
所以,竹瑜才觉得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她没有去问过陆昊然,因为不想多管闲事。
或许,成年人的婚姻本就复杂,除了情和爱,还有利益交织捆绑。
就好比所有人都告诉她,厉擎东不会娶她,是一个道理。
“其实我……”
陆昊然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下了。
竹瑜漫不经心地接口道:“不要其实了,你不想说,我也不想听。”
她转了转瓶子,又拿起来喝了一口。
“陆芷晴虽然嘴上说把决定权交给你,但在这种时候,她还是希望身边有人陪伴吧。我看得出来,她并不是不喜欢你,只是意难平罢了,女人都有这样的毛病。”
顿了顿,竹瑜继续说道:“你如果选择留下来,我想,她一定会很高兴,而且,也会因为对你有所愧疚,多多在公司里给你机会。”
她这么直白,令陆昊然苦笑一声。
“小瑜,你说这种话,难道就不担心会伤害我吗?”
他并不生气,但难免有一丝心酸。
“这是你自己选择要走的一条路,为什么会在意别人的看法?我想,在陆氏的这段时间,更难听的话,你恐怕也听过吧。”
竹瑜无所畏惧,直直地看向陆昊然。
他默认。
“有人质疑,说明在意你的能力,更说明你的存在具有威胁性。我一直都知道,你对自己的人生拥有一个明确的规划。很可惜,无论是从前,还是以后,这个规划里都不会有我。”
竹瑜说完,一口气把剩下的饮料都喝掉。
她将空瓶丢到脚边的垃圾桶里,从高脚椅上跳下来。
“昊然,”竹瑜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表情认真,目光真诚,“不管怎么样,我都希望你过得好。我知道,你走到今天,也很不容易,不要轻言放弃,想一想你的妈妈,她对你寄予厚望。”
陆昊然原本好像还要说什么,一听到竹瑜提起他妈,他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有些难看。
“你原本就有答案,现在应该更加确定了。走吧,已经很晚了,我们都得回去了。”
一整天发生的种种事情,足以击垮一个普通的成年人,当然也包括竹瑜。
她现在只想洗个热水澡,好好地睡一觉。
“我送你回去。”
看了一眼时间,陆昊然没有再挽留她,也站了起来。
两个人肩并肩地走着,这个时候,街上几乎没什么人了,显得极为安静。
到了楼下,陆昊然抬头看向那扇窗。
他知道,自己可能再也没有机会上去坐一坐了。
“小瑜,我……如果有一天,我只是假设,如果我和陆家没有任何关系了,你还会给我一个机会吗?”
踌躇半天,陆昊然还是问了出来。
竹瑜正在低头掏钥匙,闻言,她猛地抬起了头。
“这种假设没有意义。”
不知不觉,她也学会了厉擎东的语气。
将一缕发丝捋到耳后,竹瑜自嘲地笑了笑:“我还以为,只有女人才会喜欢问这种问题。我上楼了,你慢点开。”
没有直接回答,其实也是一种拒绝。
他早就应该懂得。
从自己选择了一声不吭地出国,从自己选择了陆氏和陆芷晴那一刻开始,就永远失去了她。
“我……我知道了,你早点休息。”
话刚一说完,陆昊然就急急转身。
他一向都是一个骄傲的人,生怕再多待两秒钟,自己就要流露出前所未有的脆弱。
看着他近乎仓惶的背影,竹瑜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陆昊然上了车,匆匆离开。
一丝愧疚涌上心头,其实她和陆芷晴一样,都曾经想要在他的身上寻找寄托。
只是她没有陆芷晴那么坦白罢了。
她甚至不敢说出口。
摇了摇头,竹瑜转身上楼。
洗了澡,换上干净的床单和被罩,她钻进干燥温暖又带着一丝清香味道的被子里,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还记得,竹瑜在少女时代读《飘》的时候,很不理解那句话。
明天又是全新的一天。
人生怎么能那么轻易就翻篇儿呢?
她曾经不懂。
她现在倒是懂了,就好比太阳照常升起,人也得继续活下去。
就在竹瑜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她隐约听见救护车的声音,呜哇呜哇一路鸣叫着,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极为刺耳。
翻了个身,竹瑜继续睡了。
两个路口之外,路中间横着一辆车。
陆昊然开的那辆车撞得前脸凹陷,挡风玻璃全碎,而他本人更是一头血,上半身无力地靠在方向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