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方》的预售退票风波事件引来诸多愤怒的影迷们的抵制,同期上映的片方目前静观其变,并未对外发表任何官方说辞,然而《魔方》的不当行为却在业内掀起巨大波澜,与此同时惊动了电影局出面调查。
高开低走的局势已无法扭转,除非在短时间内查清事情真相,并公诸于众。
茅安柒是在公交车上听到别人正亢fen地谈及此事,她向来很少关心演艺圈的动向,对于这件持续发酵了多日的头条新闻,她竟未曾耳闻。
她连忙掏出手机搜索,网上舆论几乎一面倒地在谴责《魔方》的非法竞争行为,这还没完,《魔方》的原著小说也因涉嫌侵权被曾经的签约公司起诉告上了法庭,事情在往更糟的方向发展,虽然这gao涨了吃瓜群众的热情,票房连带着走出了逆境,出现了一波强势反弹,但口碑已经很难挽回,有水军开始团结地在网上打出一星的评价,评分一天内从8+跌到了及格线边缘徘徊。
与此同时,她一并瞄到了陈若冰在汪晟生日当天,二人一起共度良宵的新闻。
汪晟觉得不可思议,这才更像是有预谋有组织的安排,于是他召集了网络部的几个高层,打算先从这些水军的IP地址入手,由此查出背后真正的操纵者是谁。
旗晟影业陷入行业危机的同时,茅安柒的烧烤店也迎来了新一轮的考验,政府即将要加大力度拆除影响市容市貌的违zhang建筑,附近大大小小的店面陆续收到了相关通知,各大业主脸上愁云密布,像是在赚没有明天的钱,更加没日没夜地操劳。
何况上头下达通知愈发的频繁,今天有哪个领dao要来下基层视察民风民情,明天又有哪个领dao要来监测环境,茅安柒三天两头面临着闭店开不了张的惨状。
不少跑空的顾客开始怨言四起,这也渐接影响了她的生意。
加之冷空气加剧,生意面临着走下坡路阶段,茅安柒的收入呈直线下降。
更打得她措手不及的是,她的店必须在一年期限内彻底关闭,这一认知着实令她慌了手脚,虽然风吹日晒,历经苦夏和寒冬来回交替,但当有一天真正要她离开这个鱼龙混杂的市井,竟不知道自己的下一站落脚点是何处,她身无长处,唯一的谋生计能多数也要因为闭店而无用。
找个新的门店继续经营老本行,还是找一个朝九晚五的职业让自己慢慢过上正常的作息,这是她面临的重大抉择。
她的学历只是非全日制本科,她的工作经验只有烧烤这一项技能,留给她选择的余地和空间少之又少,她对未来一片迷茫和困惑。
她省吃俭用没关系,母亲高昂的高疗费用却是头等难题。
茅安柒下了车,失魂落魄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这个点正值下班高峰,与她擦肩的路人即便行色匆匆,一天下来的倦意堆积在脸庞,可依然能看得出他们归家的心切,哪里如她,家不过是吃饭睡觉的收容所,半夜的风声雨声都能扰得她不得安眠。
她从公车站往家里走,必经一座人行天桥,桥下是高速公路,南来北往的车不知疲倦地穿行在城市里,永不间断。
这座桥汪晟也来来回回走了好多次,都是在茅安柒闭店后的凌晨,她带他去吃便利店的速食,那些在保温锅里浸泡了一整天的关东煮,就连她也觉得有些心酸,打小锦衣玉食惯了的汪晟倒没喊委屈,也许这才是他人生里一簇乱花迷眼的幻象吧,这些是他所陌生的生活方式,一切都是新奇的体验,起初他可能觉得还不错,于是耐着性子愿意与她周旋一二。
待时日久长,迟早有一天他会发现这种生活一点儿也不好玩,灰头土脸地做人,丧失尊严地活着,这活着本身便是一种无趣。
留给茅安柒的时间所剩无几,她不能再这么不痛不痒地吊着汪晟,前些日子她拒绝了跟他回家的提议,说不定已经驳了他的面子使他恼怒,他大可拂袖而去,再也不出现。
茅安柒确实一周多没见他了,忙忙碌碌不觉慢,一停下来便要胡思乱想。
她的手机握在手中,想着如何主动开口联系他,既要不着痕迹,又要将那晚的不愉快一笔勾销。
当时听到汪晟约她去家里时,她第一反应是无比排斥与抗拒的,后来想想何必呢,他那样一个情场得意的世家子弟,发出这样的邀请又有什么少见多怪,当代人的爱情观不就是速战速决么,一直是她太过迂回罢了,想来惹得汪晟失了兴致。
不过后来幸好没有去成他家,不然就能迎面撞上陈若冰,那场面她连想都想不得,也难为汪晟,究竟是有过多少段的经历加持,才会这么游刃有余地同时应付两个女人。
正当茅安柒犹豫再三,汪晟的名字率先一步出现在屏幕上,这更让茅安柒焦虑不安,毕竟她担忧的事情还没决定出一个结果来,万一他再度发出邀请,她是接还是不接。
有些事,可一不可二,茅安柒当然懂这个道理,如若要得到一些什么,失去一些也是必然的。
她悲观地想,这一天终将到来,她只是希望不要来得这么快而已。
“喂?”电话肯定是要接的,好不容易重新联系上,至少她不能将他推开。
“见一面吧。”
“好啊,我来找你。”茅安柒没有问,她第一反应是汪晟去店里找她了,可她不在。
她忽然意识到,他们两个之间,主动权一直掌握在汪晟手里,他心血来潮想见她一面,她就一直在那个地方无处可逃,反之她却不能够。
不过这样的日子也所剩无多了,她会永久性地离开那家烧烤店,离开这个她日思夜想都想逃离的地方,到了那时,她或许也会永久性地从汪晟的世界里彻底消失。
成败,就在这一年间。
那头没同意,反过来让她在原地等自己。
茅安柒只好报了个地点,等着他过来,其实走过来没多少路,她就站在桥上漫无目的看了看天空和车流,这种微小的流动感,一定意义上也成了她的美景。
若非这样轻闲到让她心慌的时刻,茅安柒记不清有多久没有停下来感受过这日常的烟火尘埃。
这十分钟的光景,已是奢侈。
汪晟远远走来,就瞧见她单薄的身子立在那里,风吹起她乌黑的长发,她伸手去撩拨的画面落在暖色的余辉里,美得不可一世,而她似乎不知道。
这是汪晟第三次看见茅安柒披散头发的样子,第一次是在初遇时的商场里,第二次是在蒋域的订婚仪式上,还有就是此时此刻。
越走近她,汪晟的心脏不受控制跳是愈发快,他后知后觉地悔过,庆幸上回茅安柒不答应跟他回家,假如真的跟他回了家,原先的定力不被他抛诸脑后才有鬼。
何时何地面对她,都有一种情不自禁的念头在疯狂滋生,想拥有她却不敢私自拥有她,想占有她偏却不够资格占有她。
“茅安柒。”汪晟并不走近,大约与她相隔一米的距离,耳边传来不断的嗡嗡的嘈杂声,她闻言后回过头的刹那,对他笑得温和恬静。
从来没遇到过这样一个女人,她的一颦一笑,甚至只是站在他眼前什么也不做,也能一点一点将他波澜起伏的内心慢慢平复下来。
“你站这儿做什么?”汪晟微皱眉心,心下为自己方才小小的失神颇有不满,然后慢步走向茅安柒,最终与她只隔着一个拳心的距离。
“等你啊。”
“原来傍晚的桥上人头攒动。”汪晟失笑,他来的那几次,除了他和茅安柒,从没瞧见过第三张面孔,这会儿倒是自行车和电瓶车络绎不绝,散步经过的人也是一批复一批,热闹不输街头。
茅安柒笑着点头,人站在她跟前,事前打好的满腹草稿统统派不上用场了。
汪晟又说:“在电话里听见一阵阵呼啸和回音,以为你站在高处想不开要跳楼呢,所以我立刻赶过来阻止你。一看你站在这里,大事不妙,和我想的情况也八九不离十了。”他玩笑里透着少许认真,拿话逗她开心:“茅安柒,看你样子有不少存款吧,不是说人生一大不幸就是人死了钱没花嘛,你可得给我悠着点儿。”
茅安柒心知肚明他不是成心拿生死做文章,她应该理解他的口无遮拦,但她没法安然对他的幽默叫好,因为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他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匕首,每一个字都是滑过她皮开肉绽伤口的二重伤害。
“我哪里看着像是有存款的人了?”她不好在汪晟面前流露本真情绪,较真她就输了,只好打着马虎眼,适时转移了聊天走向。
“你好歹是个老板。”
“讲点道理,对我们这样的职业,老板就是个称谓而不是一个抬头和身份。别人喊我老板等同于在喊我服务员,不像人家喊你汪老板,你才是真有钱。”
“你听不出那是人家在嘲笑我?”
“那不管,嘲笑归嘲笑,有钱还是你有钱!”
“茅安柒,你还真是……轴!”
汪晟一直连名带姓叫她,茅安柒茅安柒,听着又是生分又是熟悉的,令人无法明辨其中感情。
“不轴一点,怎么和你打嘴仗时占上风。”茅安柒沾沾自喜道。
汪晟叹息:“只有你是想占我上风,人家都是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占我便宜。”
气氛算是融洽了不少,茅安柒渐渐放下不适感。
傍晚的风和云都柔软,汪晟和茅安柒背倚着栏杆,一派如沐春风的惬意,无从看出他们正在经历各自的事业低谷。
“茅安柒你看,这里能望见你的烧烤店!”汪晟指着远处缩小版的蓝图,惊喜不已。
虽说茅安柒进jin出chu都要经过这座天桥,但她总是在低头赶路,眼里装不下这个斑斓世界里更多的风景。
她顺着汪晟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还真能看出她所在的那条后街,她没告诉汪晟,一年后那块地方就将不复存在了。
说到烧烤店的话题上,茅安柒好意提醒他:“你最近别往我店里跑,市里动作还挺多的,动不动让关门歇业。”
“那要我往哪儿跑?”汪晟发现了隐患,他确实不能总往店里跑了,除了店里,他甚至对茅安柒日常出没的地方知之甚少,还有一个就是她家,家也仅限于知道是哪个楼栋,几层都不知。
见茅安柒无言,汪晟说:“实在不喜欢,就做点别的吧。你干这活儿太伤身子,油烟熏多了不是办法,你别嫌我危言耸听,现在不出问题,时间长了真不好,对肺啊呼吸道啊伤害大着呢。你知道么,你现在皮肤看着还挺水灵,真是你前世修来的福!”这个事,汪晟本想等时机成熟一些再和她提,而且是认真提,见今天气氛不错,他就提前说起了。
“不做这个,又能做什么呢?”明面上是在问汪晟,心下却是百遍不止地问过自己。
“你的梦想不是一直想成为医生吗?即使克服不了心魔,但你可以朝着药剂师一类的职业去进修嘛!我帮你打听过了,在国外读医,读到一半读不下去转专业的大有人在,你不必再对这样的遭遇难以释怀了。”
茅安柒被他一时说懵了,他向谁在打听情况?
换言之,她的一言一行,他不过是有选择的相信而已,他会有自己的判断,更会生疑,这种处境让茅安柒愈发举止维艰了,他钱是多,人可不傻。
茅安柒必须要谨言慎行了,不然一句话不留心,她就得泥潭深陷。
“谈不上梦想吧,即使曾经是,也早就被岁月侵蚀了。”茅安柒想起刚才他对自己的形容,笑着借此话题澄清:“是你误会了,我才不是一个很轴的人。”
“那你现在想做什么,我之前说的话还作数,只要你能拿出有价值的方案,我可以帮你去拉投资,或是由我来给你投资。”
“可你……据我所知,你近些日子也不太好过。”
“反正我的梦想也不是开公司拍电影。”汪晟无所谓地耸耸肩,他双手插着裤兜,手指在烟盒上来回摩挲,烟瘾犯了,可茅安柒每天在烤炉边熏的滚滚浓烟已经够遭罪了,他不想再让她熏到一点点的二手烟。
而且她建议过,让他试着戒烟,他以前没听,在她面前则遵纪守法。
这也是他,不动声色且自以为是的保护她吧,但微小到不值一提。
茅安柒自然不是汪晟肚子里的蛔虫,不知他的内心独白,只是顺着话问他:“那你的梦想是什么?”
如果梦想到最后无法转换成名利,那就是达到了一重远超物质的高境界层次。
“我从小就想当一名汽修工人,我大学学的就是汽修专业。”
“真的?”
“骗你是狗!我一回家就把毕业证书拍给你看。”汪晟底气十足,像是要急于证明自己,对她说:“要不这样,你把每一辆经过的车记下来,我背对着就能判断出车的型号。”
茅安柒当真了,他俩就全心全意投入到了这个游戏中,起先果然被汪晟说对了几个,茅安柒私以为是他瞎猫碰上了死老鼠,于是不信邪似的,将这个游戏的时间拉长到了一个小时。
“我的茅小姐!到了这种程度你还不相信我?”汪晟喊冤,他莫不是长了张欺上瞒下的脸吧!
茅安柒却牛头不对马嘴道:“我以前看过一部电视剧,里面也有个桥段和我们现在一样。”
“我们现在是哪样?”汪晟被她绕晕了。
“就是和我们现在一样呀,一个背对着猜车型,一个验证对错!”
原来如此,她的脑回路可真要人命,“那后来呢?”
“后来这两人就分手了。”
汪晟一板一眼对她说:“茅安柒,这样的事,我至今只和你做过。”
茅安柒心想,无非就是普通的游戏罢了,怎么到他口中,倒成了脸红心跳见不得人的事了……
但,这不正是她想要的结果吗?
可为何对上他赤诚烂漫的眼睛,她心里的负罪感那样深不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