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冬瞪眼道：“夏夏得了风寒，就是从您这拿的药。难道您没给她看过，随随便便让伙计给她拿了几副药打发了？”
陆郎中正色道：“我乃是坐诊大夫，岂能不先给人看过就随便开药？这几日伙计都回乡过年了，悬壶堂只有我一人，夏夏那小妮子，根本就没从我这拿过药。”
姜冬心中突的一下，站起来问：“是不是您老记错了？”
陆郎中摇头：“绝无可能，老头子就算是记不得昨天吃过的饭，也绝对不会忘了昨天给病人开的药。”
姜冬见他说的笃定，这下真的慌了，沉吟片刻，果断道：“请陆前辈移步去我院中，为夏夏诊脉看看。”
陆郎中点点头：“待我先去拿药箱。”说着钻入隔间门帘，来到一个封闭的密室中。宋修臣站在室内，脸色沉重，显然听到了刚才的对话，他没有说话，只是拿出一颗猩红的丸药。
陆郎中推回他手中的药，沉声道：“此物贵重！”
宋修臣轻声道：“不一定管用了，你先带去。那小丫头若还有一线生机，定要尽力解救。她若是死了，她会受不了的。”
陆郎中脸色古怪，压低了声音道：“用五支千年火灵芝才能炼就十颗药丸，你不留着续命，怎能轻易给一个小丫鬟？”
宋修臣脸色平静，目光却坚定：“佛言众生平等，我的命是命，那小婢女的命也是命。”
老郎中知道拗不过他，只好将他手中的丸药收下，呢喃道：“可是你命之后，是十万前朝遗民的性命啊！”
宋修臣淡淡一笑，“我命不值钱，不过就是一柄利剑、一个影子、一种替代罢了。前辈你以后会明白的，就算宋修臣身死，阴愁岭复国的道也不会销。”
老郎中愣了一下，外面的姜冬叫道：“老前辈，您快点啊！”
宋修臣摆了摆手，轻声道：“救人要紧。”
老郎中长长喟叹了一声，拎起药箱子出去随姜冬走了。
姜冬心急如焚，一路上回忆起这几天夏夏一直病着，都没出现在她的视野中。最后一次跟夏夏好好说话是什么时候？
她思绪转了几转，越发害怕起来，想起那天晚上女扮男装去繁花楼前，夏夏还给她端过晚饭。当时夏夏弄洒了她娘熬的排骨汤，还央求说别告诉她娘。
姜冬心中猛地一沉，脱口叫道：“汤，汤有问题！”
老郎中在旁边问什么汤，姜冬恍若未闻，只是喃喃道：“夏夏知道那个汤有问题，为不让我喝到，所以给弄洒了，可是……为什么她会出症状？”
进了院门，她疾步往夏夏的房间去，却见夏夏娘慌慌张张从房内跑出来，见到姜冬时直接跪倒在地，哭喊道：“姑娘救救我儿！请姑娘救救我儿啊！”
姜冬看了她一眼，对旁边的侍卫冷声吩咐：“将她关起来！”
夏夏娘愣了一下，随即嚎啕大哭，瘫坐在地上以手捶地，“报应啊！老天爷，为什么这报应不落到我的头上，偏偏让我可怜的玉儿承受！”
夏夏的原名是雪玉。姜冬也不理会这个疯了一般在地上嚎啕大哭的女人，径直抬步推开了夏夏的房门。
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充斥着她的鼻腔，她捂住鼻子几乎作呕。陆郎中快步走到夏夏的床沿前，伸手在她的手腕的脉门处按了按，沉默片刻，摇头不止。
姜冬含泪来到夏夏的床前，只见小丫头紧闭双目，一张小脸惨白无人色，衣襟前垫着的一块棉布被怵目惊心的黑色血迹浸染，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
浓郁的血腥味正是从那块血棉布上散发出来的，而夏夏的嘴角，犹自不停地溢着黑血。
老郎中沉声道：“五日枯。”
姜冬拿起自己的手帕去擦夏夏嘴角地血，颤声问：“什么是五日枯？”
“一种毒药，初入腹时并无明显症状，有类似风寒的迹象，中毒者初期脸色异常娇艳，可到了最后一刻，会如鲜花浴火立即凋枯，呕血不止……”
姜冬叫道：“别说了！别说症状是什么，快点救她！”
老郎中缓缓摇头，脸上流露出遗憾神色，“不必了……”
“什么叫不必了！”姜冬急了：“她好好一个小女孩，怎么可能说死就死！一定要治好她！”
老郎中纵然是见惯了生死，脸色也有些凄然，“若在昨天，我尚有几分把握救她。可是现在已然毒发，就算是华佗在世，也回天乏术。”
姜冬愣了片刻，泪水滚出眼眶，她死死攥着夏夏的手，好像要把小丫头从阎王爷的手中拉回来，“怎么可能没得救，夏夏，夏夏你快醒醒，昨天院子里种下了一棵桃树，过两天桃花就开了，你说你要跟我学酿桃花酒的啊……”
老郎中捏出一根银针，插入夏夏头上的穴道。夏夏紧闭的双目微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睛。
姜冬发现夏夏的眼睛中也开始有血珠往外渗出。她心慌意乱，只能用手帕将夏夏脸上的血水蘸去，可那黑血却好像怎么都止不住，很快姜冬手中的帕子也湿透了，她就扔了帕子用自己的袖口给她擦血，边擦边哭道：“夏夏，你别怕。”
夏夏柔柔地笑了笑，她眼中血泪模糊，已经看不清姜冬的面孔，可还是瞪大了眼睛，一手紧紧抓着姜冬的手腕，嗓音沙哑：“姑娘，我……好疼啊……”
姜冬泣不成声，手足无措。
夏夏断断续续道：“姑娘，你真好。我本来叫雪玉的，你送给我夏夏这个名字。你说……要生如夏花绚烂，我很喜欢……你不拿我当奴才、当下人。你是好人……”
姜冬泪如雨下，“别说了，夏夏，你会……会好起来的……”她转头望向老郎中，“是不是，夏夏会好起来的……”
老郎中不忍再看这一幕，手捏银针落在夏夏身上的几处穴道，“这样会减轻一些疼痛。”说罢，起身走出房门。
夏夏笑道：“谢谢老爷爷。”又对姜冬道：“姑娘，我有一件事求你，请你一定要照顾好我娘……”
姜冬擦了擦眼泪，哭问：“到底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会中毒？那日的汤不是洒了吗？”
夏夏艰难抬手，为她擦了擦泪水，“姑娘若不死，我娘就得死。其实我娘也不怕死，可……可她们用我的性命要挟我娘，让我娘不得不从啊……我脑袋笨，想不到别的办法，想来想去，只有我死了，姑娘和我娘才能好好活着……那碗汤是我娘熬的，我帮姑娘喝了。您别怪我……更别怪我娘……”
姜冬破口大骂：“你何止笨，简直就是痴，是傻！你可以跟我说啊，为什么不跟我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