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瀞在马车外骑马,无名先生一身青衣坐在那高头大马上,与他并驾而行,看背影真的很像宋修臣。
姜冬的目光被他吸引,有些出神。无名好似察觉到有人在他背后注视,回头看向姜冬,他带着半张银面具,露出上半张脸。
他的眼睛不同于宋修臣的清俊桃花眸,有些幽冷,但也英俊至极。
姜冬对他报以微笑,无名先生也颔首为礼,放缓了速度,与姜冬的马车同行。
姜冬道:“风尘仆仆,先生不如下马坐车。”
潘瀞在前面道:“就一辆马车,你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你不要名声,宣仪还要呢。”
姜冬哼了一声,立即反唇相讥:“你心思龌鹾,所以才有这许多计较。”
潘瀞哎呀一声,眼看又要骂起来。无名连忙对姜冬拱了拱手,温言道:“多谢殿下好意,在下走马看秋色,也是美事。”
姜冬对潘瀞道:“无名先生为你谋事,你怎么就不能学学先生的风雅,亏你还是皇帝呢!一身的市井气。”
无名连忙笑道:“不敢,殿下此言,折煞我了。”
潘瀞抬头望向天空,乌云压顶,九天之云似乎要滚滚下垂,他叹道:“要下雨了,先生这走马看秋色,怕是不能了。”
话音刚落,姜冬的手臂就感受到一点冰凉。无名也抬手触了触眉心,微微苦笑:“看来老天也不愿我遂愿。”
半柱香后,车厢变得有些拥挤。无名端端正正盘膝而坐,云衡和官哥在他一左一右,眼巴巴地瞧着他。
潘瀞半个身子在车厢内,半个身子在车厢外,姜冬正卯足了劲将他往外推,“男女授受不亲,你就别进来了。”
兰衡眨巴着大眼睛,“娘亲,他的衣服湿了,他好可怜啊。”
潘瀞伸手按在姜冬额头上,微微一用劲,挤入了车厢,坐在兰衡的边上,叹道:“还是兰丫头知道体贴人。”
兰衡伸手给他擦了擦半张脸上的雨水,“你别欺负我娘,好不好?”
潘瀞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我没欺负你娘。”
兰衡道:“那你是好人。”
潘瀞摇头道:“我坏的很。”虽然如此说,却从怀中摸出一个坠子,在兰衡的眼前晃了晃。
那坠子不知道是什么彩玉制成,流光溢彩十分好看。兰衡伸手抓了抓,没抓住。官哥道:“兰衡,不要碰他的东西。”
潘瀞只笑眯眯地看着兰衡,“怎么样?要不要?”
兰衡虽然有些遗憾,但还是摇了摇头,挪了挪屁股,乖乖坐到官哥的身边了。潘瀞叹了一口气,将坠子抓入手心,“不错,在这个世上,越是好看的东西,越是轻易碰不得!”
说罢,伸手一扔,似是将那坠子扔出了窗外。
兰衡哎呀一声,探着脑袋往车窗外面张望。潘瀞一笑,忽然伸手在兰衡的背上拍了一下,兰衡咦了一声,低头一看,瞧见那坠子就挂在她的脖子上。
兰衡眼中欢喜,抓着那个坠子,看了看官哥,又看向姜冬。
姜冬温言道:“谢谢潘叔叔。”
兰衡“哦”了一声,脸上浮出腼腆羞赧的笑意,对潘瀞道:“谢谢你。”
潘瀞揉了揉她的脑袋,“叫一声爹来听。”
兰衡瞪大了眼睛,“我有爹爹。”
姜冬咳了一声,对潘瀞道:“差不多得了!”
潘瀞惬意地靠在车壁上,对兰衡笑道:“虽然好看的东西最好不要碰,但往往有人愿意涉险。须知,美好的事物存在于世,便是值得感恩的事情。若是侥幸能够拥有,那就更是幸运了。”
兰衡似懂非懂,将那个坠子从脖子上取下来,摊手递给官哥,“官哥你看,是不是很漂亮?”
官哥看了一眼,不以为意,“以后我会送给你更漂亮的坠子。”
一直神游方外的云衡,忽然在一旁插嘴道:“不过就是一块顽石。”
兰衡脸上浮现出宝石爱好者不被人认同的落寞,默默地收回手中的彩玉,自己玩去了。
无名先生闭目养神,悠然置身事外。姜冬的目光落在他的面具上,继而,打量起他的上半张脸,微微出神。
潘瀞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看什么呢?把你魂都勾去了。”
姜冬一巴掌将他的手拍落,瞪眼道:“你能不能别说话?”
潘瀞嗤笑道:“看无名先生呢吧?是不是没想到他相貌疏朗,清风霁月?”
无名先生的脸微不可查的红了一下,姜冬也有些不好意思,狠狠瞪了潘瀞一眼,“你能不能别胡说啊!”
潘瀞道:“我没胡说,你刚才可不就在直勾勾盯着无名先生看?”
姜冬恨不得找个缝隙钻进去。无名先生的脸更红了,他轻轻咳嗽了一声,掀开车帘,看向外面道:“看样子,这雨要下到晚上了。”
潘瀞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姜冬讷讷地道:“看样子是的。”
沉默片刻,姜冬觉得还是要解释一下,她现在算是看明白了,潘瀞这死人要将她塑造成个女色|鬼的形象,她可不能让潘瀞得逞!
她开口道:“无名先生,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不知道会不会很唐突。”
无名尚未开口,潘瀞便道:“你要是觉得唐突,就别问了。”
姜冬没好气道:“我问你了吗?跟你有什么关系啊?”
无名道:“殿下请问。”
姜冬对潘瀞重重冷哼了一声,转而问无名:“这个问题我之前问过先生的,如今还想一问。”
无名点头道:“殿下还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戴着这张面具。”
“是的,当初你对我说,你带戴着面具就不必掩饰你的表情,就会很轻松。当初先生是在湛王府,不得不对湛王虚与委蛇。那么现在呢?为什么先生还是不愿取下面具?”
潘瀞在旁边道:“这问题确实有点唐突了,不过,我也很好奇。”
无名温言道:“这个问题,无非有这种解释。一,我现在还是在与二位虚与委蛇。二,面具戴的久了,就成了一种习惯,摘不下来了。你们觉得是哪一种?”
姜冬默然,说实话,她觉得都有可能,又都不可能。
潘瀞笑笑,没回答他的问题,而道:“天黑有雨行路难,前面有个快绿山庄,去借宿一晚,明日再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