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靖南手中的小勺子一颤，几滴小米粥溅落在她身下雪白的床单上。
“阿姨有几处脑血管供血严重不足，死于睡眠中。”穆靖南把粥碗放下，表情凝重。
他刚才表情的迟疑，已经令她心中起了疑虑。
“我妈躺在医院二十多天，每天都有几位专家盯着，用最好的药，最先进的仪器监测，竟然会出现供血不足？穆靖南，你当我是傻子啊？”
“事实就是这样。瑾宜，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我希望你能心平气和接受这个结果。”他眸色中全是痛苦，“这也是我最不想看到的，但它已经发生了，伤心，哭泣，都改变不了这个残酷的现实。”
“我要看我妈妈所有的病例！”她吼起来。
“好。”他深深看她一眼，起身去门外交待几句。
很快，一个小护士抱着一尺多厚的病例走进病房。
“穆太太，这是何碧心女士入院以来所有的病例。”
唐瑾宜一页页翻开，也就看个皮毛，许多专业术语根本就看不懂。
她颓败地扔下这些鬼画符般的东西，问他：“穆靖南，我手机呢。”
他尴尬一笑，“你手机被我放桃源里了。下次给你带过来。”
这个答案本就在她预料之中，她又道，“你手机呢，我借用一下。”
穆靖南微怔，爽快把自己手机放到她手心。
她飞快拨出何丽琪的号码。
响了许久，何丽琪都没接听。
她又拨闻惠电话，很快，听筒中就传来闻惠的声音，“穆总？”
“是我，闻姐。你的手机还没找到？”她语气颇具嘲讽。
那头的闻惠倒不好意思了，“小瑾，我刚到停车场就接到《老镇》导演的电话，他让我马上回趟剧组。你放心，处理完那边的事情，我第一时间就去医院看你。”
闻惠越不敢面对她，她心中那种不详的预感就越强烈。
穆靖南伸手把手机拿走，“瑾宜，你要有心理准备，明天阿姨就该下葬了，我已经买好一块墓地。”
她沉默，眼中全是泪水。
“生老病死，每个人都无法避开。瑾宜，坚强一点好不好？就算为我？”他从后面拥住她纤弱的身体，“你这样不吃不喝，比戳我一刀都难受！”
“为你？”她冷冷推开他的双手，“我妈妈这么快就走了，我是不是该好好谢谢你妈？”
他眸色全是压抑着的痛苦，“我妈确实不该推阿姨，阿姨出事后，我妈一直活在愧疚和自责中。我还是那句话，不敢奢求你原谅她，以后，就由我来替她赎罪。”
“我妈都死了，你怎么赎罪？就算赎罪，也该由吴雪颜来赎！穆靖南，你告诉我，我妈住进ICU的二十七天里，吴雪颜来过医院几次？我妈死去的这三天，吴雪颜又在医院呆了多久？”
她声嘶力竭，情绪完全失控。
穆靖南深深蹙眉，试图去拥住她，但她节节后退，没有让他靠近的意思。
“穆靖南，归根到底是你妈害死了我妈！这么大的仇，这么刻骨的恨，你让我以后怎么跟你一起生活？”她满脸泪水，痛苦摇头，“我不想见你！你走吧，我们两个从现在开始一刀两断！”
“瑾宜！”他用力扯住她胳膊，也不管她情不情愿就把她往怀中拉，“对不起，对不起！我现在能说的只有这三个字！就算你不要我，我也会死乞白赖跟着你。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就不会跟你一刀两断。”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啊——”她双手成拳狠狠砸在他身上，泣不成声，“孙平山说我妈已经在康复了，为什么还会这样——穆靖南，你把我妈妈~的命还给我——”
穆靖南痛苦皱眉，狠狠咬住下唇，干涩的唇角渗出几滴血珠。
她打累了，哭得嗓子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整个人虚脱了一般挂在穆靖南身上。
穆靖南抱起她，轻轻把她放到床上。
她两眼空洞，紧紧盯着天花板······
这夜，穆靖南躺在她身侧，她背对着他。
他的右手紧紧拥住她的腰，似乎一个不小心她就会消失不见。
翌日一早，何丽琪来了。
唐瑾宜也就几天没见她，她就已经形销骨立，双目深深下陷。
“小姨，我妈怎么说没就没了？”
“大姐脑血管严重缺氧，供血不足。”何丽琪嗓音嘶哑得厉害。
唐瑾宜盯着她的躲闪的眼睛，“连你也这样说？”
“事实就是这样，你还让我怎么说——”何丽琪痛苦闭眼，“大姐走得时候，我们俩不在她身边，今天是她下葬的日子，我们都去送她一程。”
在易城，人死后要火葬，条件好的就在墓园买块墓地，条件一般的就把骨灰寄存在墓园。
穆靖南昨天就为何碧心买好了墓地，并找阴阳先生看了墓地的风水。
何碧心被送去火化的时候，闻惠死死拽住唐瑾宜，不让她进去。
她哭着哭着又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躺在穆靖南的车内。
车子停的地方松柏成行，附近的路人满脸肃穆。
这里应该是墓园了。
闻惠和小初七陪在她身旁。
看到她醒来，初七主动攀住她脖子，“麻麻，姥姥去哪儿了？我想姥姥！刚才粑粑让我对着姥姥的照片磕头，为什么呀？”
她鼻子很酸，说不出一个字。
闻惠忙来安慰初七，“初七，姥姥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过段时间就会来看你和妈妈~的。”
初七双眼中满是质疑，但见闻惠这么说，也不敢再往下问。
“闻姐，我——”唐瑾宜当着初七的面，不敢把话说得太直白，“我小姨，穆靖南他们呢？”
闻惠神色黯淡，“阿姨在你昏厥的时候，就已经下葬了。小姨他们正在墓地那边处理一些善后，应该快来了。”
她抓起一把纸巾，推开车门，“闻姐，替我照顾一下初七，我去看看。”
“小瑾——一起！”闻惠既不能扔下初七，又不放心唐瑾宜，只好抱着初七下车，追过去。
唐瑾宜强撑着一口气，快速找到那块墓地。
墓地前人头攒动，吴雪颜竟然也来了。
吴雪颜和穆靖南都是一身黑衣，戴着黑色墨镜，由专人撑着黑伞。
季晓凝看到唐瑾宜，飞快跑过来扶住她：“你怎么下车了？阿姨已经入土为安，你身体太虚弱，不能再伤心了！走，我陪你回去！”
“晓凝，如果我们是朋友，你就什么都别说，把我扶到我妈妈墓前。”唐瑾宜苍白如纸的脸上，是义无反顾的绝然。
季晓凝照做。
唐瑾宜站在何碧心墓碑前，望着何碧心生前的照片，“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凄厉地喊了声“妈”。
穆靖南疾步上前，痛苦抱住她，“瑾宜，阿姨已经入土为安，我们，回家。”
她任他搂着，两行泪水在脸上肆意直流，“回家？穆靖南，我们的家已经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