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开笔记本电脑，从步青州的私人邮箱中找到电视台重新设定的采访细则，打印出来两份，在一些敏感问题上用红笔做了标注。
看了一遍之后，我把它交给步青州。
步青州接稿子的动作很急，不经意中他的手与我的手碰到一起。
他的手微凉，令我想起冬日的初雪。
他只看了一眼采访细则，就蹙眉，“媒体就是媒体，永远改变不了八卦的本性。”
“步师兄指的是什么？”我一脸疑惑。
“他们对我私人感情的关注远远超过我的工作。”步青州指着几处我未标注的地方，“我参加的是财经专访，他们非要问我的个人感情，这也太令人不舒服了。”
我立马就明白过来，安慰他：“你已经答应了电视台做专访，不去又不合适。要不，我先打电话给电视台的编导，让他们把你不想提及的话题替换掉？”
“算了，就这样吧。”他合上卷宗，起身来到窗前，伸着胳膊做起简单的拉伸动作。
我瞥了眼笔记本电脑上的时间，已经八点了。
八点十分是律所的例行早会时间，我该为他准备开会的纸质版文件了。
“步师兄，我先去准备早会的文件。”
“小小，替我发个通知，就说今天的例行早会取消。”步青州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我微微一愣，“好。”
他刚才竟然喊我“小小”，没有喊我“言师妹”！
我在电脑上打开律所的办公系统，发了取消早会的通知。
去电视台的路上，我接到了妈妈的电话。
妈妈一开口就问我什么时候回家，我说再过十多天。
妈妈在电话里絮絮叨叨嘱咐我，一个人在外，一定要注意安全。
我连说几个“好”。
与妈妈刚结束通话，步青州的手机来电就响了。
“青州，妈跟你说得那件事儿考虑得怎么样啦？”一个温柔关切的中年女人声音从步青州手机中传出。
我才惊觉步青州竟然点开了自己手机的免提键。
“嗯——我最近一直在忙，还没来得及考虑。”步青州放下手中的笔，用手摁了摁眉心，“妈，我不是早就跟你说了，这几年会以工作为主，不会考虑恋爱结婚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瞧你这孩子说得！恋爱结婚是人生最大最幸福的事儿，怎么能与‘乱七八糟’联系到一起呢！你已经二十五岁了，现在工作也算略有小成，妈急着抱孙子啊——你清姨上次给你介绍那个海归确实不错啊，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材有身材，关键人家还是法律专业的研究生，与你肯定有共同语言。你今晚有没有时间，就与人家女孩子见个面吧？”
步妈妈言辞中肯，认真。
哎，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妈，你别费劲了。我——”步青州忽然转眸看我一眼。
我心里忽然有了一个不详的预感。
“我已经有喜欢的女孩子了。”步青州语气坚执，“等个合适的机会，我一定带她回家见你和爸爸。”
“青州，你什么时候交的女朋友啊，你可不许骗妈妈啊？快说说她长什么样子，是做什么工作的，你们认识多久了？”
隔着手机屏幕，我都感觉到了步妈妈话语中幸福四溢。
“这件事以后再详细跟你说，我还有事要忙，先挂了。”步青州挂了电话。
我怕步青州尴尬，故意装作闭目养神。
“我妈每天的日常就是催我相亲，催我恋爱，催我结婚，催我生孩子。”步青州忽然打断车内的沉寂，“我也想找个喜欢的意中人尽快解决掉自己的人生大事，可活这么大，我从小就以学业为重，后来又办了律所，哪有时间谈恋爱啊。”
我意识到步青州在跟我说话，忙安慰他，“是啊，恋爱结婚这种事急不来的，总要找到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才能谈婚论嫁。但阿姨的心情，你也要理解。”
步青州浅笑翻着手机，“刚放下电话，我妈的夺命信息就来了——小小，你瞅瞅——”
他忽然把手机屏放到我眼皮底下，“她在跟我要我意中人的照片呢，我该怎么办呢？”
我讪讪摇头，“这个只怕要你自己来想办法了。”
“小小，我妈这人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你看这样行吗，我用手机拍张你的照片给她传过去，她一准儿消停。”
“步师兄，这样不好！”我一口回绝。
其实这个时候，我心中那些朦朦胧胧，尚不能确定的东西忽然敞亮了。
步青州对我······确实已经有了不该有的想法！
“也就一张照片，你不要这么紧张。”步青州转身凝视着我，“借你一张照片可以让我妈至少安静一个月。等她再提出其他无理要求的时候，我就说我和意中人已经分手了，怎么样？”
我决然摇头。
因为我自小家教就很严，哪些事该做，哪些事不该做，我心中自有一个标准。
“言小姐，不就是一张照片吗，你这么小气至于吗？”正在开车的司机小同也开始劝我。
我避开步青州灼热的目光，固执地沉默着。
“算了。刚才的话当我没说。”步青州一脸失望。
这个小插曲的出现，令我在步青州面前再也无法保持以往的坦然。
到了电视台的演播室，步青州作为采访嘉宾，与一个叫景容的女主播坐到了镁光灯下，我作为他的助理，在演播室的角落候着。
采访是全程直播，步青州这种早就领略过法庭波诡云谲的金牌律师，自然驾驭得非常好。
他头脑清晰，思维有序，言辞犀利又不失幽默，连妙语连珠的景容主播都被他绕得晕头转向。
“步律师，你现在事业有成，据说还没有谈婚论嫁的女朋友，你能不能谈一下你对未来另一半的憧憬？”
女主播话锋一转，挑起了步青州不想回答的问题。
我暗暗替他捏了一把汗。
镁光灯下的步青州笑容潋滟，整个人如同三月的春水：“一周之前，我就有了喜欢的女孩子。虽然目前离谈婚论嫁还很遥远，但我有信心，一定会牵着她的手步入婚姻的殿堂。”
景主播咂舌：“才一周的时间，步律师就认定了托付终身的女孩子，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这一刻，我清楚听到了步青州的声音：“景主播，希望你和正在看节目直播的观众朋友记住——永远不要用认识的长短来定义一段感情的深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