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寒在外门峰洞府内好好地休息了一整晚。
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东方泛起一片鱼肚白，朦朦胧胧的一轮蓝月还没有完全从西方落下去。
正是一轮上弦之月，处于本月的上旬初七之日。
出了青山峰，凌寒冒着夜色向城中赶去，路过城门的时候，守城的门卒揉着惺忪的睡眼才开始打开望月宗的广宣城的东门。
那东门高达六丈，横宽四丈四尺，一扇厚重的大门发出吱吱呀呀的叫声，据说这是从广宣城建城时制作的城门，请的是当时的匠门大师鲁班尺所作，虽历经望月宗创派数百年的漫长岁月，依然在使用之中。
但是随着九玄国的一蹶不振，宗内也日益衰颓，投靠望月宗学习武学、墨法、匠技、符文的学习者越来越少，每年从收授门徒弟子而得来的学费也与日俱减。
守门徒吏弓着背，打着最后一道更：“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寅时已到，下厨起炤。”
不禁发出一声长叹：“哎，今年修缮城门和街道的款子什么时候才能拨下来啊。”
“这老城门太久没加松脂油了，最近开门又咿呀呀地响了，开起来累死人了。”
虽然是名匠之作，毕竟从那时起，已经过去了几百年的时间，任你是再精妙无双的手艺，没有后期的维护，也没有办法阻挡它不断衰败下去的命运吧！
城门如此，万事莫不如此。
这些话传进一个挑着菜担早起进城卖菜的菜农耳朵里，也引起了同样的感慨：
“望月宗，一年不如一年咯。”语气中带着无尽的失落和无奈。
凌寒自小在这里被太上收养长大，从四岁被太上长老收养起，之后的十十七年里，一直没有踏出过望月宗之外的地方，虽然一直受着欺负，对这里还是有感情的。
凌寒想起昨天听来的九玄国的一段掌故，心中不觉泛起一丝凄然的意绪。
又听到他们的谈话，不禁有些意绪萧索，但是望月宗没落的事实，凌寒决不承认：
“小角色都是些抱怨，发牢骚罢了。”
不承认又有什么用处呢？
穿过广宣城东门一路行进，最后进入了处理宗内大事的七长老院，院内正中是象征着望月宗宗主权力的月陨垩石，立在一块晶石基础上面。
从前太上经常作为首席长老为宗主决断大事，少年凌寒为了躲避外面有娘亲的大孩子的嘲笑和欺负，经常跑到长老院来躲清净。
反正他毕竟是太上所收养，大家私底下都歧视他，心里其实认为他就是个没人要的弃婴，只不过是被太上长老收养，给个面子罢了。
所以小凌寒进出处理宗务大事的长老院，就跟在自己家里进进出出一样，随意得很。
“这小子又跑来这里边玩了，不要大吵大闹的。”
“你在房顶上搞什么呢，快下来，听到了没有凌寒！”
“小心别摔着，不着急慢点儿慢点儿。”在屋檐下伸手准备接着他的，是太上，他的师父。
有如再造生父，其实就像一个慈祥的爷爷。
那时不仔细，常常躲在角落里一个人玩耍，也曾好奇地偷偷玩过那个每逢月圆之夜就会忽然一会暗，忽然一会发出蓝色幽幽光芒的月陨垩石，但从没意识到一些事。
凌寒站在一进门的地方，在离那块巨大的月垩陨石几步之近的位置，瞥见了石上的异常。
走近，走近，走近，伸出右手触摸。
那是一道一道的剑痕、刀痕、斧痕……
这里可是望月宗的广宣城啊，一境之都，一都之府，一府之权柄所在，是谁人如此大胆，竟然在此处妄动刀兵？
凌寒继续触摸，月陨垩石上隐隐约约有洗去的血污仍然残留。
“有人处理过当时的现场。”
凌寒正自出神仔细冥想一切，沉浸在推理和分析之中，魂魄飘飞至九霄云外，心神恍惚如波涛云海。
“寒儿，你在做什么！！”太上严厉的语气中带着三分威慑，不似平时的惯溺。
凌寒的分神从万里海外又回到了身躯之内，顿时战战兢兢，太上一向和蔼可亲，哪怕捅了天大的漏子，也不曾有如此阴沉的训诫。
“哦，师父，徒儿这次是来辞别的”赶紧把手放下，转向太上长老，从月陨垩石旁走开，匆忙中转移话题：
“徒儿十七年不曾出过望月宗，即使是本国也只是到过附近的几个小城罢了，更别说九玄国之外了！”
“所以，徒儿想……”
太上一听，脸上的紧绷的肌肉渐渐缓解，忽然想起这么多年了，寒儿终于长大了，也是时候让他出去见识见识世面了。
“既然你有这样一个想法，为师也很欣慰，出去历练一翻也是必要的，只是……”
“只是这么多年来为师的一身绝学，你是半点儿没学到，一点没长进，为师不免有些担心你的安全。”太上有些慨叹。
太上不在身边保护，一个回到武者一阶的废柴出了都城，真是浮萍飘絮天地飞，毫无根蒂。
“也罢，九玄国内，随你漫游，为师虽然不能再随时帮你保护你，但是只要你报出我莫轻尘的名号，还没有人胆敢跟你过不去。”
太上打定主意，解除顾虑，想要放凌寒出都城外出游历了。
“师父，徒儿并不止是想要东下漫游诸郡风光，徒儿其实此行其实是想出九玄国去更远的东方。”
太上一阵紧张，独自沉吟道：“出九玄，去东方。”好像在思索着什么。
凌寒感到今天的太上好像是不是不太高兴，最好还是不要惹他老人家不悦，这样才能最快时间内乘着欢心许诺让他漫游外出。
所以，他只说外出游历，到东边的边境就回来，绝不出境，信誓旦旦。
绝口不提极寒渊潭之事。
太上长老宗内事务尚且还有许多，听到保证，便随他去了。
嘱咐了许多寒暖，许多游历需要注意之事后，也就转进了长老院去了。
凌寒，十七年，现在，终于要出都独自闯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