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后总是要往地府走去,可有些人头一回当鬼,没经验,难免迷了路。也有些人因为某些特殊因素,受到天道的限制不能走入地府,需要人渡魂引路。
阴间的引路人是鬼差,阳间的引路人是阳冥。
渡魂引路不是个简单的事,而西京纪家人体质特殊,有阴阳眼,是天生的阳冥世家。
纪家除了看风水,也驱鬼,纪老爷子更是驱鬼引路的一把好手。只可惜,纪老爷子膝下三子,各个子嗣单薄,除了两个还未满月的奶娃娃,孙子辈里就剩下一个纪颂可担大任。
从天资上来看,阳冥这个职业似乎是为其量身定做的,可好巧不巧,寄予厚望的纪颂有个致命的弱点——怕鬼。
纪颂怕鬼,这已经成了纪府众所周知的事情,众人为纠正她这个缺点,可谓是费尽心思。
过了年,纪颂便满十七了。
按照纪家的规矩,凡是纪家的子孙,皆要在十八之前渡够百个鬼魂,引导其回到地府。
屈指算来,纪颂还需要渡九十八个鬼魂,所剩的时间还有一年零十五天。
纪颂愁啊,越愁胃口越好,胃口越好吃得越多,体重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蹭蹭蹭往上涨,等过了年,纪颂顺利由瘦巴巴的姑娘变成了个肉墩墩的胖丫。
纪老爷子恨铁不成钢,气得拄着拐杖直骂,认为纪颂是通过增肥而甩掉渡魂引路的任务。
又命小厮严加看管,非得逼着纪颂在半月内甩下那三十多斤赘肉不可。又下了命令,若不成功,就断她三年的经济收入。
纪颂哭嚎,恨不得给当时嘴馋的自己两大嘴巴子。
纪颂使出了浑身解数,纪老爷子依旧是笑得云淡风轻,领着三个儿子出了远门,说是回来之时必须得看见先前的那个孙女。若是减不下来,反正还有纪家两个小儿打底,认不认纪颂已然没什么关系。
纪颂愁啊恨啊,可肉是自己吃的,只能咬牙认了。
当早午两顿都是咸菜配稀饭的纪颂在院里被逼着跑圈时,跑的双眼有点发蒙,大门外来了位远道而来的客人。
年过半百的纪管家在前引路,四五个青衫小厮紧跟着一袭白衣的崔介安,白狐斗篷正好遮住他淡漠冷峻的表情,如墨的青丝束起,露出白皙的脖颈。
他步履从容,举止优雅,浑然天成的贵公子气质叫人不敢亵渎。
在众人眼中,崔介安如谪仙般飘逸高傲又不可侵犯,可在饿得头晕眼花的纪颂眼中,她只瞧见一盘子小葱拌豆腐正跟在纪管家身后溜达。
纪颂饿得眼睛都绿了,自然满脑子的口水鸭与黄焖鸡,自然没有力气去思索为何一道菜会走路这个有悖常理的问题。
她看着跟在纪管家后边的小葱拌豆腐,愈发看愈觉得青翠的小葱中间,那白嫩嫩的豆腐看上去格外可口诱人。她拿袖子抹了把口水,利索地冲破小厮的包围,踮脚纵身飞跃,朝着一袭白衣的崔介安而来。
崔介安被带入纪府,规规矩矩地跟在纪管家身后,顺着长廊还没走到拐弯处,眼角的余光处便有一团黑影朝着他的方向快速袭来。崔介安来不及反应,身体便受到了猛烈的撞击。他踉跄退后几步,身体因冲击被甩到柱上,硌得他前胸后背一阵疼痛,眼含泪花。
崔介安抵着柱子,勉强稳住身形。
突如其来的重物死死搭在他腰间不说,还禁锢住他的脖颈。那一瞬,呼吸困难,堵在胸口的那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他被勒得生疼,正欲出声求救,脖颈间便传来一阵温热的鼻息,随之,脖颈间的力道松了些。崔介安大喜,嘴角刚上扬出一丝微妙的弧度,两排坚硬的物体便直接抵他的脖颈。
等等,这怎么跟猛兽捕食的情景有些相似。
崔介安浑身一怔,暗道不妙,下意识地瞪大眼睛。他正伸手做出反抗的姿势,试图将搭在自己脖颈间的东西掰开,脖颈间便传来一阵濡湿感。崔介安有短暂的失神,一时怔愣在原地。而后脖颈间传来一阵刺痛,硬生生将他的思绪拉回。
许是受到了刺激,崔介安无言以对,轻笑出声。
而崔介安背上的纪颂正为自己的机智暗爽,她饿急了眼,扑上去之后生怕背后的小厮不让她偷吃,便利索地用双手双腿都缠住那白嫩嫩豆腐,贪婪地舔舔嘴巴,对着白豆腐就是一阵啃咬,就怕下口晚了,到嘴的白豆腐就跑了。
不算锐利的牙齿轻易地刺破肌肤,纪颂尝到了白豆腐的味道,可同想象中的又有很大不同,那味道有些奇怪又有些熟悉,凉凉的,涩涩的,黏黏糊糊的…
崔介安惨白一片的脸满是惊惶,闷在胸口的那口气更是直接化作惨叫。
惨叫将纪颂模糊的意识唤了回来。她皱眉,松了松口,砸吧着嘴,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一切发生的太快,愣住的小厮和纪管家还没反应过来。
纪管家哆嗦着手,最先回过神来,对着一干发愣的小厮喊道:“快,快把小姐扯下来!”
半懵半醒的纪颂彻底回过神来,她砸吧着嘴,不解地望向纪管家,血液的味道也趁势更全面地充斥着整个口腔,直接勾起了她久违的回忆。似乎,在遥远的少年时期…
一道精光从脑海中闪过,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这味道,怕不是…
已然清醒的纪颂偏头,用茫然且震惊的眼神向崔介安望去。此时崔介安正费力地掰锢在自己脖颈间的东西,苍白如纸的脸扭成一团,。额头虽是青筋暴起,可自上而下,如瓷娃娃般血色全无,这更加验证了纪颂的预感。
纪颂震惊,看着奋力挣扎的崔介安,手上的力道也逐渐减小,正好方便了前来分开两人的小厮。僵持几秒后,崔介安在小厮的帮助下,好不容易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他在急促喘气的同时,也偏头去看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好同纪颂相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