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颂第二次见到崔介安是在前厅,事实上,这是她跟崔介安的第一次正式见面。
前厅里,崔介安脱了白狐裘,一袭白衣使其看上去温润如玉。阳光正好从门窗处斜射进来,将他笼罩。他低着头,天生带笑,零散的碎发搭在耳侧,正好勾勒出他如玉的侧颜。他眉眼温顺,仿佛浸了蜜糖般,不具备任何的攻击性。
纪管家命人上茶,崔介安含笑地点点头,随后侧身拿起杯盏,抿了一口。
他修长白皙的手指搭在杯侧,一举一动,风度翩然,皆为温良。
纪颂隔着花坛,远远地瞧见了崔介安温顺的模样,只觉得岁月静好,心跳在不自觉间错漏了一拍。
那样的崔介安,无论是做人还是做鬼,都会受到万千女子的追捧,怪不得迷倒了纪府上下。
明明知道崔介安是鬼不是人,纪颂还是捂着失率的心跳在外镇静了好一会儿。等着呼吸都平稳了,她才敢抬脚踏入前厅。崔介安听到脚步声,下意识地回头看去。见纪颂走来,干净纯粹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但又很快恢复正常。
他起身,对着纪颂行礼:“这些天多有叨唠,不知道纪小姐身体恢复得如何?”
崔介安的声音同他的长相一样温润,如山间清泉般,能在不经意间挑拨起心神。
做鬼都这么撩人体贴,做人那还得了,不得引得整州的姑娘都惊叫连连,日夜难寐。
纪颂对好听的声音向来没有抵抗力,尤其是像崔介安这般长得好看声音又好听的。即使对面的是鬼,不自觉间,纪颂对崔介安的恐惧反没有那么深了,也开始觉得这样的人死了的确怪可惜的。
“多,多谢崔公子关心,倒是昨日多有唐突,冲撞了崔公子,是我的不是。”纪颂坐在崔介安对面,郑重地赔礼道歉。又怕美色误人,欲速战速决,干脆别过眼,单刀直入道,“我听丫鬟说,崔公子是来求渡的。想来纪管家也同公子说明过了,事不凑巧,家父跟叔叔们陪着爷爷出了远门,近日是不会回来的。”
崔介安颔首,无辜的眼神流露出些许失望:“纪管家是说过了的,在下打算先告别了小姐,过些日子再来纪府…”
纪颂赶紧打断他:“我可以渡魂引路的!”
崔介安面露惊喜,眨巴几下眼睛,语气里满是欣喜与不可置信:“真的?!”
纪颂郑重地点点头,此事就此达成一致。
对于纪颂怕鬼一事,纪府上下皆知,可对外人而言却始终是个秘密。崔介安是有张好皮囊,可追根究底还是同其他的鬼一样,不过是个上门求帮助的。崔管家断不会多舌多嘴,只说小姐纪颂渡魂引路同他人不一样,看得是缘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崔介安有眼力见,自然也不好多问。
鬼的世界更为残酷艰辛,弱肉强食是唯一的准则。有些鬼对阳间存有留恋,百般躲着引路的阴差和阳冥。忘却不了的执念与怨恨逐渐加深,或是成为孤魂野鬼,或是成为厉鬼。人鬼殊途,阴阳相隔,若是待在阳间的时间久了,便会永久错失投胎做人的机会。待有朝一日,杀人殒命,为三界不容,轻则下入十八层地狱,重则魂飞魄散。
虽是忘记了前尘往事,崔介安还是想投胎。他不想变成孤魂野鬼,更不想变成厉鬼。
渡魂引路也是讲究天时地利人和的。两天后的十一月十三号是个黄道吉日,又是满月,阴气重。纪颂便将时间定在了戌时,地点为在黄秦山崖,那个困住崔介安的地方。
时间地点已然敲定,纪颂和崔介安兵分两路出发赶往黄秦山崖。
黄秦山崖是西京城外一处偏僻的山地,鲜有人至,但在百年前却是个人烟鼎盛的村落,后因连夜暴雨导致山体滑坡,山脚的人家半数命断黄土,而后才逐渐衰落荒芜起来。
热闹的城镇被马车远远甩到身后,整齐划一的田地也渐渐被荒草与碎石取代。
穿过一片苍翠的竹林,跨过两条小河与小石桥,本就坎坷颠簸的碎石地愈发难行,纪管家和崔介安一行人只能弃车步行。
几人沿着半尺宽的泥泞小道继续蜿蜒前行,等上了个小山坡,周遭的杂草才少了些。
崔介安撑伞前进,不解纪颂为何要兵分两路前往。
崔介安鬼魂的身份特殊,不能过多得同活人接触,纪管家等人虽是阴气偏重,可终归是活人。好在纪府乃阳冥世家,制造出了不少可以保护鬼魂的物什,就比如崔介安拿在手上的那把玉骨伞。
玉骨伞的伞柄由白玉制成,下端系着红线结,丝丝红线垂下,怪女孩子气的。
伞架由兽骨所构,伞面为特殊材料,轻薄光滑,因浸泡过鲜血而微微泛红。此伞为阴阳两相物,若是在活人手中,不过是把略秀气的伞,粉色的伞面上还有团花图案,但在鬼魂手中,玉骨伞是绝好的保护伞,阻断了阳气的侵入不说,还能滋养魂魄。
崔介安身量高,白皙纤长的手指握在伞柄上,气质非凡,毫无违和感不说,还带出了贵公子的气质。
纪管家呵呵一笑,别过眼,张嘴就扯谎:“男女有别,还是注意些影响得好。”
纪管家自然不会说明,纪颂可没崔介安这般好命有轿子坐有人搀。减肥的任务迫在眉睫,她前几日便由小厮丫头催逼着启程,无论如何都需得在十三日的戌时走到黄秦山崖。
崔介安哦了声,随即说道:“可崔某已死,是个鬼魂,旁人是看不到的。”
纪管家望天,继续扯谎:“我家小姐羞涩腼腆,不善于人相处,还请崔公子多多包涵。”
崔介安:“。…。。”
感情那天猛地扑上来,摁着他脖子就啃咬的人不是纪家小姐啊!
纪管家这样解释,崔介安也只得认了,违心地说道:“确实,纪小姐颇羞涩。”
几人顺着山坡往下行走,再沿着羊肠小道七拐八拐,终于看到了曾经繁荣的村落旧址,而黄秦山崖,便是当初埋没了村落的滑坡的黄秦山崖。
纪管家指挥这小厮依次下山坡,行到一半,纪管家突然面色凝重,示意众人警戒。
崔介安不明所以,就被身旁的小厮一把护在身后。
一般而言,鬼在阳间活动,都会尽量隐藏自己的气息,避开阳光。初次当鬼,没什么经验,可崔介安也凭着自己不算灵敏的嗅觉,捕捉到了空气中浓郁的鬼气。
崔介安有些反感,下意识地皱起了眉毛。一旁的小厮顺势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地对他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