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超度厉鬼
花鸟卷2019-04-13 17:222,311

  日暮西垂,落日的余晖将天空涂抹上一层黯淡的橙红色,显得暧昧而沉寂。昏黄的光线在荒草丛中逗留,撒下斑驳且模糊碎片,脚下的影子也被拉长,从一端拖到另一端。天色暗得很快,气氛骤降,晚风卷着枯枝败叶簌簌作响。所见之景,皆是一派萧条。

  离戌时还有一段时间,纪管家预备让纪颂超度了白瓷瓶中的红衣女鬼。

  闻言,纪颂猛地扑了上去,哭得那叫一个悲痛欲绝,活像被卖入窑子却誓死不从的良家大姑娘:“管家爷爷,超度啊,那可是超度啊,我承受不了的!”

  纪管家被她的嚎叫吵得头疼,干脆放出大招:“不到一年的时间了,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小姐还需渡魂九十八个吧。在外溜达的孤魂野鬼可不少,若是小姐被驱逐出府,没了纪府的结界保护,这日后的日子哟……”

  纪颂心凉了半截,不哭也不闹了。

  纪管家趁热打铁,继续道:“超度一个厉鬼,可抵时个鬼魂,小姐真的不再考虑考虑?”

  超度和渡魂有着本质上的不同之处。前者是强行的,后者是自愿的。为一般的鬼魂引路,只需扮演好引路人,引导其走完阴阳桥,顺利交到桥那端的鬼差手里便可。而超度却需要阳冥介入疏导,打开厉鬼们的心结,驱除怨念,才能引导其走完阴阳桥。

  阴阳桥下是众多被世间不容的鬼魂,一旦落下,不管是过桥的鬼魂还是引路的阳冥,都会成为桥下鬼魂的盘中餐,被吃得一丝魂魄都不剩。但一般来说,这种情况发生的概率极小。

  与后者相比,前者任务艰巨,往往需要经历其生前所遇之事,非常人可承担。

  做了整整半个时辰的思想工作,充分权衡利弊后,纪颂才咬牙切齿地答应下来。她两个手指堪堪地捏着白瓷瓶,小心谨慎极了,就好像那里面装着的是什么洪水猛兽,随时能跳出来将她一口吞下。

  纪家乃阳冥世家,在一代代的纪家人中,炼丹,咒术,阵法,甚至是锻造法器,纪颂的天赋和能力都算得上是翘楚,玉骨扇等物什就是经她之手完善的。

  若非有着怕鬼的致命缺点,纪家的家主非她莫属。

  人无完人,纪颂怕鬼,天生怕鬼。

  画阵,问魂,超度,纪颂红着双眼,颤颤巍巍地做了下来。

  ……

  黄秦山崖在百年前的名字是封诚庄,山林水秀,水美鱼肥,是个物资富饶之地。

  玉秀在十八岁那年嫁给了当地猎户,吃得饱穿得暖,还时时有人疼爱着,小日子过得不富裕但也幸福。可天不遂人愿,灾祸说来就来,在儿子阿满才过周岁之时,猎户意外堕崖而亡,留下玉秀跟个奶娃娃孤立无援。

  有人可怜她们孤儿寡母,生活艰难,便私下给玉秀说媒,劝她带着孩子再嫁。

  玉秀是个倔强的姑娘,低着头咬着唇,一一回绝。

  既当爹又当妈的日子不好过,玉秀含辛茹苦拉扯着儿子长大。

  光阴如梭,时光飞逝,转眼间五载的光阴已逝,阿满也由襁褓中咿呀学语的娃娃变成了会剥豆会喂鸡的小小男子汉。那年的夏天,在阿满刚换完最后一颗乳牙的时候,天好似漏了个窟窿,滂沱的大雨下了整整一月。

  阴雨连绵,天是湿哒哒的,地是湿哒哒的,就连空气也是湿哒哒的。

  阴郁的天气总是会让人心烦意乱,惴惴不安,她的眉毛也总是突突地跳个不停。也偏偏是那天午间,雨势渐小,被闷在家里好几天的阿满吵嚷着要去院子里玩。阿满自小懂事得很,从来不给家里添乱,看着阿满期待的神情,玉秀摸了摸他的脸,叮嘱了几句,便随着他去了。

  阿满兴奋地跳着,眉眼里满是灿烂的星辰。

  突然,玉秀听得一声惊呼,是阿满声嘶力竭喊了一声娘。

  似乎是预感灵验了,玉秀丢了菜篮,忙跑出去,却见一健壮男子挟着半大小子向着山间小路跑去。阿满被男子夹在腋下,哭得满脸通红,声音嘶哑。阿满挣扎,那男子干脆在阿满脖颈处劈了一记,扛着晕倒的阿满越跑越快。

  “阿满,快把阿满还给我!”

  玉秀哭喊着,竭尽全力地紧追着,死死盯着前方的人不放。

  可男子似乎早就勘察过地形,踩过点,下坡拐弯,抄小道走捷径,扛着阿满逃跑得毫不费力,任凭玉秀在后面跑得气喘吁吁,也只能绝望地看着他的身影渐渐模糊在雨幕中。

  玉秀什么都顾不得想,什么都不敢想,只是拼了命似的闷头往前追。

  阿满,那是她生活的希望啊,是她唯一的念想啊!

  不可以,不,不可以!!

  她越拼命地跑,男人的身影就愈发模糊。玉秀张着嘴,两行热泪混杂着雨水,从她的双颊流过。她的脑中一片糊涂,双耳失聪,唯有一个在脑海中不断地呐喊着,督促着:追上他,救回阿满。她不记得自己跑了多久,在淅淅沥沥的雨幕中,她看不到任何人的影子。

  阿满,她的阿满呢?!

  她立在原地,望着树木丛生,杂草满地的林子张皇失措地左顾右盼,犹如迷航的船只在滚滚波涛中寻找希望的点点灯火。害怕,绝望,在瞬间侵占了她的身心。伴随着渐渐滂沱的雨声,玉秀只觉得心脏被人捏住了般喘不上气,不禁四肢发凉,脑中一片混沌。

  她有一种感觉,她要在今天永远地失去阿满了。

  她开始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了,她不配做个母亲。

  泪水混杂着雨水,口腔里全是咸腥的味道。

  不,不可以让这样的事情发生,那么艰难的日子都过来了,老天爷不会这么残忍的。

  胡乱地抹了把眼泪,玉秀疯了似的往山下跑。终于,她看见了正沿着田埂小路逃跑的男人。男人回头,那双鹰钩似的眼睛满是慌乱,在同玉秀对视了一眼后,扛着阿满撒腿就跑。

  “混蛋,快把儿子还我!”玉秀吼叫着,直接抄小路从树林间跑下。在下坡的时候,她被石子绊倒,额头手掌磕得鲜血直流,她却感觉不到任何的痛感,起身就往男人的方向跑去。

  男人低声咒骂一句,加快了脚步,险些摔下坡去。

  可此时玉秀恍若有了使不完的力气,迎着风雨紧追不舍,将两人的距离渐渐拉近。

  男人慌了,踉踉跄跄地往前跑着。可裤腿里满是泥水,跟灌了铅般沉重,已经拖得他没什么力气继续扛着几十斤重的小孩跑路了,便索性丢了孩子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阿满被男人一把抛在泥地里,滚了两圈后停下来。玉秀又是欣喜又是心疼,顾不得那个没良心的偷孩子的强盗,喊着阿满的名字就往阿满躺着的地方跑去。

  阿满似乎有了知觉,恍惚着挣扎着坐了起来,下意识地喊着娘亲。

继续阅读:第六章 超度厉鬼(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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