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念低头沉默,胸膛堵得难受,半晌她终于咬牙说道:“是啊,我已经答应嫁给你了,既然这样,阿恒,我有一事相求!”
“和我之前不必说什么求字,你有什么事,直说就好了。”
宁恒柔声说道,说完伸手想揽过陆昭念,陆昭念却突然猛地跪倒,在宁恒诧异的目光中,声音带着哭腔说道:“阿恒,你能不能送我去一趟大梁京都?夏侯晟他就要死了!”
宁恒的笑容凝结在脸上,那温柔的喜悦的目光如同灰白的墙灰剥落,露出悲凉的暗淡的内壁。
陆昭念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眼中满是乞求。
他被抓住的双手动了动,最终没有把她从地上扶起来,而是挣脱开来。
他转身背对着陆昭念,一言不发,从来的温婉的脸上带着冷色,往殿外走去。
“阿恒!阿恒!”陆昭念失声大喊,声音中有着害怕。
她本来以为宁恒一定会答应自己,也许会费上一番周折,但是自己真心恳求,必然会有所回应。
可没想到宁恒竟然转身离开,不予理会,这让她乱了方寸。
“阿恒!”陆昭念绝望地大喊道,她心中涌起的一丝希望摇摇欲坠。
宁恒终于停下了步子,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说道:“说了这么多,原来你不过是想让我送你去见他,他是你的仇人,他死了你不是应该高兴吗?如今又是为何,你居然要求我送你去见他?”
陆昭念心中黯然,直觉再见夏侯晟无望,眼中泪水不禁滑落,她茫然地看着宁恒的背影,心中说不出的滋味。
她怪不得谁,只怪她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竟害对灭国的仇人,存着这样卑劣的感情。
“我只是……想见他最后一面罢了,从此便是阴阳相隔,纵然黄泉路上相见,也不过是陌路。”陆昭念痴痴地说着,双眼没有焦距,只是有眼里滚落。
“我调往北蒙支援的军队,现在应该差不多已经到了北蒙,我会帮助你的父王母后,还有你的王兄对付大梁,你不用担心。”宁恒的声音沉沉说道。
陆昭念的声音染上了哭腔,她的眼中,宁恒的背影模糊成一片,她无力地说道:“谢谢你了。”
宁恒往外走去,走了几步,他又停住了步子,似乎欲言又止,半晌,终是开口说道:“你不必如此伤怀,夏侯晟没有死,也不会死。”
陆昭念突然抬起头,下意识地擦掉挡住视线的眼泪,犹挂着泪痕的脸上浮现出期待,她道:“什么?什么意思?”
宁恒的双手在宽大的袖子里握紧成拳,他紧绷着脸,冷冷说道:“因为北蒙王族被放回北蒙,重新纠结军队,有反扑之势,夏侯晟已经免去罪责,官复原职。”
陆昭念沉重的表情一松,释然地叹出一口气,笑着低道:“他没有死。”
宁恒却猛然转身,几步跨到陆昭念的面前,俯身紧紧捏住了陆昭念单薄纤细的肩膀。
陆昭念诧异地看着宁恒,看着他的脸上前所未有的愤怒神情,有些惊疑不定,轻呼了一声:“阿恒!”
她不禁微微皱眉,肩膀上传来的力量,几乎要将他捏碎。
“你很开心?从前你希望他死了,现在却害怕他死了,是不是?”宁恒瞪大双眼,饱含怒气的双眼中带着一丝嘲讽之色。
陆昭念只是伸手想推开他的手臂,说道:“阿恒,你弄疼我了,你先放开我。”
“我问你是不是!”宁恒突然大吼一声。
陆昭念似乎被吓住了,半晌才如呓语般的说道:“是……”
话音未落,眼泪已经重新从她的眼泪滚落下来。
宁恒的脸僵住了,片刻之后他突然猛地将陆昭念推倒在地上。
他站起来,他脸上的愤怒消散了些许,他笑了一会,皱眉盯着陆昭念道:“为什么?为什么?你就这么放不下一个如此残忍对你的男人吗?就算他如今已经回到漠北,带领军队与你父王对峙,随时准备着卷土重来,也是如此吗?”
陆昭念仓皇抬头,看见了宁恒琥珀似的双瞳里,映出的自己,惊惶的面孔。
她突然清醒起来,想起自己北蒙公主的身份,想起夏侯晟大梁将军的身份,果然他们之间,永远都是必须有一方归于尘土,这一切干戈纷争,才能归于平静,才方可不相斗。
陆昭念摇了摇头,双眼中的波澜渐渐平息,沉静如水。
“如果需要选择的话,我会选择我的国家。”陆昭念平静地说道。
“阿恒,谢谢你,”陆昭念抬头看着宁恒,平静地道,“即使你知道我嫁给你,不过是想给北蒙找个倚靠,也还是答应了,此生我可以嫁给你,可是你的感情,我却无法回报。”
宁恒不喜欢那双如水沉静的眸子,不喜欢这句带着歉意也带着坦诚的话语。
三年的陪伴与付出,他几乎倾尽一切,救回了她的性命。
当年她满身是伤,大病一场,已经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所以人都觉得这个容色倾城的女子,活不成了,正应了那句,红颜薄命。
可宁恒居然不惜代价,不曾放弃,寻遍天下名医,终于将她从鬼门关给拉了回来。
之后便是无条件的宠溺与疼惜。
从前他以为,付出就一定有回报,他如此陪伴着她,迁就于她,她多少会有些依赖自己,她也早晚会对自己产生感情。
可感情这种事,却是最最无法估量的事,三年倾心相伴又如何,终究抵不上故人相见,惊鸿一瞥。
他神情木讷地走出殿门,看上去只是有些失神,却满心的后悔。
他真后悔将她一同带去大梁皇宫,他真后悔自己一时糊涂,竟然将她做了棋子,亲手把她推向了夏侯晟。
“啊!”宁恒来到殿门前,感到难以压制心中的沉痛与懊悔,低吼了一声。
昭纯宫中,文安公主常常夜不能寐的事情,已经是人尽皆知。
还让太医诊治过,太医说是伤怀太过,心神不宁,便开了些安气宁神的药。
可文安公主连服几日这药以后,不禁失眠之症未曾好转,这头反倒疼了起来,说是终是隐隐作痛,别说晚上,就是白天,也不曾消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