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恒抬头,身体崩得笔直,直视着皇上的眼睛,朗声道:“父皇,儿臣所做之事并不荒唐,皇兄的确尸骨未寒,可眼下最重要的,不是因此而丧气悲伤,而是为大皇兄之死报仇。”
皇上诧异地看着宁恒,仿佛在这一刻在看清他,才认识他。
从前的宁恒在他眼里,学富五车,可未免太过书生气,行事作风不够果断,也不够有威严,可现在的宁恒,却让他觉得,储君的模样,当是如此,这样的人,才够格和夏侯晟一战。
见皇上愣神,宁恒趁热打铁,说道:“父皇,您如今也知道了阿念的身份,从今往后,大梁就是咱们的死敌,北蒙也与大梁势同水火,大金大可以与北蒙联手,对付大梁。”
皇上动容了,他说道:“难道你之前派兵增援北蒙,竟是早已有此打算,”他目光中带着狠辣,点了点头,“也好,唯有此,才可能对付得了夏侯晟这个杀神。”
此事定下以后,宁恒开始安心准备自己和陆昭念的婚礼。
他打算公开陆昭念的身份,为此还举办了宫廷之宴。
这一场酒宴,盛大空前,几乎将所有能请到皇室中人都给请了来。
酒宴的前几日,大金的皇宫里如同炸开了锅,毕竟已经多年没有举办过如此盛大的宴席。
宁恒那边也是忙得不可开交,他对陆昭念的良苦用心,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这宫中,怕只有陆昭念是那个唯一游手好闲之人。
她对宁恒心存愧疚,却又觉得如坐针毡。
真的就这么嫁给宁恒了吗?她有些害怕地问自己,明明自己已经答应了,却一直无法接受。
很快这盛大的宴席,在多日昼夜不停的准备之后,开始了。
皇宫之中前所未有的热闹,宫殿布置的华美程度,即使是殷明乐的及荓之礼,也及不上。
宁恒在酒宴上带着陆昭念端着金樽,给宫中的位高权重之人,或是长辈敬酒。
而陆昭念身上那件,宁恒让大金最好的裁缝连夜赶至的宫裙,金黄色的云烟群上,绣着秀雅的兰花。
她本就有着倾城的容貌,明眸皓齿,肤如凝脂,这件金黄的云烟裙,更是趁得她肌肤无暇好似透明,被紧紧包裹的纤腰不盈一握。
她穿着这衣衫出现,不禁让人觉得美艳不可方物,甚至让人觉得有些不真实。
众人目光不由地多在陆昭念的身上流转,高谈论阔之间,也不吝对她的称赞。
推杯换盏,酒意微醺,谈至酣处,这些人就有些肆无忌惮了。
宁恒待陆昭念给这些人敬酒之时,也简单介绍了一下这些人的身份,其中一个已过中年的王爷,宁恒称之为皇叔的人。
他的脸因为酒意而变得微红,兴致盎然,谈论起了一些陈年旧事。
在这场酒宴上,陆昭念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即使是跟着宁恒敬酒,也有些心神恍惚。
眼下那王爷的话,却如当头一盆凉水浇在她的头上,有醍醐灌顶之感。
“遥想当年北蒙和大梁打仗的时候,咱们也是一直支持北蒙的,可能公主不知道,但是北蒙君主是知道的,当年我们大金可是一直在军费和物资方面支持着北蒙,那时候奉命攻打北蒙的,是夏侯晟的父亲,夏侯远呢!”那王爷喝完把手里的酒一饮而尽,看起来颇为酣畅。
他这话一出,周围的人又是一阵议论纷纷,只是大家的脸上并无什么惊讶的事情,看来这件事在大金,是众所周知的。
陆昭念暗暗心惊,却没有表现出什么,只是抬眸去看宁恒,只见宁恒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却不曾有什么反应,只是脸色沉了沉,端起眼前的酒杯,仰头灌下了清冽的酒液。
可是没有人注意到宁恒的脸色,他们兴致勃勃地继续讨论着:“据说这夏侯远也是个人物,不过也是狼子野心,居然想谋朝篡位,最后死在了战场上。”
那王爷迫不及待地说道:“这你就说错了,这夏侯远哪里有什么反叛之心,还不是那大梁皇帝多疑……”
到这里,陆昭念已经有些听不下去了。
她没想到当年之事,竟然不仅仅是两国的恩怨。
她觉得说不出的难受,夏侯晟松竹般清冷挺傲的身影浮现在她的脑海里,这个戴着冰冷银面的身影,虽让人觉得敬而远之,可给陆昭念更多的感觉却是寂寥,她突然觉得他的身影那样孤独。
他是一代将才,他们一家都是大梁最锋利的箭矢,最坚固的堡垒,守护着大梁的百姓与江山,可到头来,他们所追随的君王竟将他们视为弃子,而其他人,也欲处之而后快。
陆昭念感到难以抑制的沉闷之感,她实在觉得无法在这个地方继续待下去,只能以“不舒服,想出去透透气”为借口,离开了宴席。
她离开宴席以后,殿中的宁恒虽然勉强坐在殿中,眉眼含笑,可他的心中却有些乱,握着酒杯的手,也不自觉用力,只能一杯接着一杯地喝酒。
过了一会,他看着自己空荡荡的身侧,终究还是不放心,追了出去。
而此时,殿中的另一个人,看着宁恒走出殿中,也不动神色地离席了。
酒宴结束之后,繁华落幕。
皇宫之中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可宫中的宫女太监们,还是较从前要忙碌一些,毕竟宫中刚办完丧事,却在不久之后要办心事。
而陆昭念却丝毫感觉不到高兴,她看着因为秋天来临而显得有些清冷的院落,心中越发忐忑不安。
宁恒已经向大金所有皇室中人介绍过她了,公开了她北蒙公主的身份,现在恐怕不仅是大金的皇室,就算是平民百姓,也已经知道大金的三皇子要娶北蒙昭华公主的消息。
而这一刻,陆昭念居然荒唐地想,夏侯晟是不是也会知道。
她竟然会担心夏侯晟知道,她迅速压下了自己的疑问。
可酒宴上的事,却从脑中浮现出来。
这一刻她还是退缩了,悔婚离开这里的念头,以不可抗拒的姿态,充盈了她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