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深悻悻压下发号施令的冲动,一下子变得不是自己了。
他作甚要如此关注这妇人的一娉一笑?
可是她藏匿了秋月晕色的美丽瞳眸真挚不掺杂权欲的混沌,那张清尘不染的脸蛋儿上,顾盼之间不断向他释放的动人神采,为何频频绞紧他的心?
这丫头当他女儿都绰绰有余了,他也不认为自己为君数十载,还会被一个青涩少妇左右情绪。
事实上他就是这样荒诞。
姚深顾不上沈栖迟越发隐忍的敌视,侃侃笑道:“舒儿……有话就禀啊……”
“谢皇上,舒儿认为孩儿无辜,春莺姑娘本着不愿打扰检验吏大人一家安宁的心,情愿独自将孩儿抚养长大,而检验吏大人显然是情根深种,方才也是为了春莺姑娘毅然说出了事实,舒儿不忍有情人被拆散,也不忍看孩儿未出生便死去,所以……舒儿想求皇上恩典,可以提前放其离宫,并赐婚于二人……”
谁都知道姚深没那么好说话,慈软的外表里头必是颗刚硬的心,云舒如此妄求,真真是白费唇舌。
可沈栖迟却在妒火燎原中轻叹事态发展的诡异格局。
伴随君王眉下眸子的回暖,众人听到了极富宠爱的迁就,“好啊……就依舒儿所求,朕稍后拟旨赐婚便是……”
仿佛有倒吸凉气的声音起伏,瞿枫与春莺错愕看向对方,又用不知名的复杂视线一同交汇至云舒面上。
好可恶呢,他便这么没有原则了吗?
侍卫将春莺放下,众人识趣般齐声贺喜:“恭喜检验吏大人,恭喜春莺姑娘……”
掺了哗然之声在里头,听得并不很清晰。
……
赏菊大会不了了之,姚深处理完这鸡毛蒜皮的小事后,称体乏回去了。
众女眷自觉无聊也都纷纷离宫,剩下瞿枫与春莺良久不敢相信自己的命运竟被一女子三言两语所更改。
韩夫人颇为欢喜云舒的“受宠”,上前贺道:“舒儿,今日大会圣上对你青眼有加,破了往日所不能破之例,你父母在家中也能舒心了。”
“多谢夫人,舒儿很感谢夫人的百般维护之情,改日必与夫君登门拜谢夫人大恩。”
韩夫人摆手,“哪里的话,我是看着你长大的,自然也疼你,你若真要言谢,不若好好替我那麟儿择个好名字。”
芙蓉花开般的一笑,云舒连连答应,“那是当然的,就怕我抢了睿央公子的事儿,还盼着他别嫌我起的名字不尽人意……”
“睿央是谁?”
韩夫人的笑容滞了下,随后笑得更爽朗,“舒儿的夫君果真一表人才,可比我家那睿央讨人喜欢多了!”
沈栖迟谦逊颔首,“夫人太抬举我了。”
云舒赶忙介绍道:“这是翰林学士院掌院韩大人的夫人。”
“韩夫人有礼。”
“沈家公子不必客气,待得空了便随舒儿一同来我府上,也好让睿央那孩子见见客人。”
云舒道:“听母亲说睿央公子整日埋头苦读,便是为了开春后的科举会试,我与夫君拜访不知是否会扰了公子?”
“怎会?那孩子读书读傻了,成日病恹恹的模样看了就烦,倒不若你们来了,叫他换换心境。”
沈栖迟作揖,“如此我与舒儿便恭敬不如从命了,科举会试是大事,提前祝愿睿央公子金榜题名,光耀门楣。”
韩夫人听着心花怒放,“你看看,还是沈家公子博学,能说会道,我家那孩子可就比不上了……哎?”她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话锋一转,“沈公子既得了一身好学问,何不也随睿央一同殿试,切磋下文采呢?”
他愣神。
殿试即为皇帝亲测,像韩睿央那种世家之后,除了世袭父亲的职位,只需朝中有人举荐便可得个一官半职,而他偏要走寻常人的道路,还名曰……苦读?
真是不简单呢。
沈栖迟审视自己,撇去一个地位仅次于皇帝的父亲,他似乎什么都没有啊?
沈安士一向不看好他,所以百年之后兄长会是继承他衣钵的唯一人选。
可他又并不十分招兄长的待见,为了云舒他们早就……
那他该如何自处?
正想着,云湛不知从何处冒出来,“韩夫人的提议甚好,妹夫若也能得圣上亲点,同样是光耀门楣的事。”
而云舒不知何时挨着云湛站了,“哥哥莫要给夫君施压,舒儿只希望夫君能够平安,不要过多涉身政治的漩涡。”面对云湛,不安的心却在沈栖迟身上无尽翻涌。
朝中的明争暗斗,有他人去就够了,沈栖迟直爽不够圆滑,实在是不适合官场的。
奈何云湛却是打的另一番心思。
韩夫人读懂了云舒的担忧,立马大笑改口:“哈哈……舒儿这丫头可劲儿粘人了,莫不是怕沈公子得了官位日日朝事,冷落了你吧?”
“夫人惯会取笑舒儿的……”她将假赧的面目偏进云湛的怀里,愁绪绕上眉心。
“情深如此……确实不如赋闲陪伴家中妖娆,也可省去官场繁琐无数啊……”
沈栖迟隐含复杂的笑,变得有些敷衍,“韩夫人笑话,出来许久想必舒儿也累了,我们便预备回府了,改日再上贵府叨扰……”
“也好,咱们暂别于此吧……”
韩夫人先行离去,沈栖迟送完转面要去揽云舒,“舒儿,我们也……”
他发现兄妹二人已退得远了些,遂叫他长臂落空。
抬眸,云舒依偎在云湛怀中秀眉微蹙,小嘴儿张了又张好像在与云湛争辩什么。
“哥哥,你今日是怎么回事?你答应过我的……”
“世事变化始料不及,但哥哥保证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你便不要插手男人的事了。”
云舒扬起粉拳弱弱捶在云湛胸口,泄愤般:“你这骗子!”她压低了声音恐让旁人闻及,“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你要去帮谁都可以,我只求你容他一世安生,不行吗?”
云湛趁机握住了她的皓腕,“小声点,你也不希望妹夫一辈子为人左右不是吗?”
“你说什么?”
“舒儿……不参与不表示不会被牵连,如今阿流夫妇决裂在即,这便是最好的时机!你这么聪明怎就不明白?光靠你一人是扛不起他沈家……”
“那不是还有你吗!”云舒难得粗鲁对待兄长,只因气不可耐了,“你说过会帮我的,是骗我的吗?”她心烦意乱的娇抗道:“放手!放开我……”
云舒挣扎摆脱云湛的委屈模样扣入沈栖迟的心扉,他本是不欲打扰兄妹的闲谈,可他亦无法放任云湛欺负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