愧疚稍纵即逝,云舒控制自己上前关切的身子,语气仍旧不好,“事后将军有什么用,他不愿见我,更不愿听我的任何言语!”
颜景泽知晓她没有勇气去求得沈栖迟的原谅,然而原则上,云舒的欺骗也都是为了保全他,“所以少夫人便准备听他的,乖乖回云城去?”
“……”
二人僵持了一会儿,云舒鼓着小脸儿略过他,“去通知下凌岸,收拾好就走。”
她走的心急,全部忽略身后男人轻抚血痕,复杂不明的视线。
一个赶一个追,坐在马车中的云舒再不安定。
男人旁观了许久,没忍住的一记轻咳唤回她的注意,“还是很疼是不是……”她过去替他微抚背部,换来男人躯体的僵硬,“对不起……你与影九都还没痊愈,我不该……”
“主子不必在意,是奴才没有能力……全身而退。”想起峡谷之巅一战,沦为他毕生之辱,他与影九两个影卫竟救不下一个弱男子!可这种耻辱与眼前女子的安危相较,便可忽略不计。
只要主子没事,也不算辱了使命。
何况她的致歉,本身便让他惶恐,再瞧一双顾盼之间失去风采的眼眸,甚至要比那些冷硬的刀伤更划痛他的心。
与她相处多一日,就越庆幸那日能在毒发之前救下她,然每每想起当时不得已的肌肤相亲,脑中总还会挤入另一个人的面孔。
是两两痛恨,死生不复相见。
云舒不知是疼痛,还是自责使男人的冷眸浇灌决绝,她倾身过去,本该直言的话变得试探,“凌,往后可有打算?”
他按住腹部伤口艰难的咳嗽,“咳……奴才的打算……都在于主子。”
就像此刻她要追随沈栖迟的脚步,他亦陪护在侧。
“我是要害你家熠主子,若是回去了……”
“奴才只有您一个主子而已。”从她甩下他蒙面的那一刻起,沉寂的心已不甘于安分。
“你愿意帮着我,去对付姚瀛吗?”
男人依旧蒙着面,不确定是否羞耻与她的坦诚相见,只眉目崭露,里头有不容扭转的忠诚,“奴才真心跟随主子,影九也好谁也好,都不会介怀曾经。”
云舒反挑起薄笑,捎带讽刺意味,“真心已无需质疑,只是这么一来,他的救命之恩,知遇之恩,你们真要留到死后再报了?”
“如若不然,主子还想替奴才两全吗?”
“你……”不着痕迹的凑近,男人漠然如冰的态度耐她寻味,“你真没良心,凌岸……”
寒意四起的眸底,少女的剪影晃了晃,又定住。
从她唇边飘出的他的名字,一向都是温婉煦暖的感觉,即便承接在狠心的判定后头,也同样能叫他神思微滞,然后在气势上落了下乘。
他没应她,因为无法忘怀自己奄奄一息时出现在眼前的姚瀛的脸。
不报便罢,如今还要害他,无疑是恩将仇报的卑劣之人。
待视线融汇至难舍难分,面巾下的薄唇霜雪犹存:“死士,本就没有心。”
她隐然一震,急急叹出一口气,竟是连笑也来不及,“我好像喜欢你这句话……”紧随是她身子笑意的轻颤,还有濡染在他面上芳香的暖流,“利用无心之人,会让我更安心些,原还觉得对不住姚瀛,现下……是不是算他自己倒霉了……”
少女笑的有些神行不清,大抵是为了自己彻底堕坠私欲的黑洞而欢呼吧。
私欲,也伤了私心里要救赎的对象,总让她有一种得不偿失的感觉。
男人观赏她笑出薄泪,心中隐惴:“主子,歇一会吧。”
笑着流泪比那样委屈的哭诉愈挫他的冷冽之气,咫尺天涯的人到了面前,她却生生放他离去,若不是真到了无法可解的地步,他知道她不会舍得。
肩被按住,男人眉心略动忍下疼痛,“主子若不快,可以出在奴才身上。”
她素手一攫眼角,气息极度不稳,“你?接着打你?”
“奴才为主子……什么都能受。”
“什么都能受……真好啊……”她笑出来的泪含在眼眶里,令一双眼眸不断逸彩,“倘若受不住的话,你可别怪我……”似絮絮私语,更似从温柔乡里向他伸出的罪恶的枝子。
“主子……”男人有些错愕迎上她的眸。
云舒已黯然贴了上去,那从未遇到过的沉默寡言的男人,“上次是否追随我,我让你选,这次是否下定决心助我迫害他,我同样也让你自己选。”讥笑消散,只剩眸中未干的晶莹是她曾失控的痕迹。
男人无法理解几瞬喜怒混乱的少女,心中究竟在忖什么,难道他至今所为,还不足以使她信任他对她的忠诚吗?
“主子对奴才有顾虑。”
云舒轻启樱唇吹动他面上绢巾的一角,“顾虑……是不愿将凌岸想成铁石心肠之人,颜景泽劝我为自身计,与你了断,可我想了又想,终是不舍丢下你。”
男人瞬时迷离,几乎将这句话当做她的真情表露,“多谢主子垂爱。”
“以你的性子,绝对是对主子倾尽所有,所以若不是灭口,放你回去姚瀛身边,你一定会如打击他一般打击我的。”
要么收为己用,要么杀人灭口。
云舒学不会男人的杀伐决断,却学得来统治者的拉拢人心,只是……她竟这般直白的说出来,凌岸才觉得参不透其中奥妙。
“忠诚是死士最重,即便你自称无心,这一点也不会改变。”她视觉享受冷铁催热后又投进凉水里时的快慰景致,在男人面上演绎的分毫不差,“不是垂爱……是我怕养虎为患。”
凌岸寂然的痛被她过分黑心的笑容越扯越大,原来什么感情也不存在,只因他知晓了她的计划,怕反受他害才不敢放他回去,可是……
“主子为何不选择杀了凌岸?”
“你知道……我不会杀你。”
“因为奴才救过主子。”
云舒再一次挑出轻浮的笑魇,“你都说了活命是我该得的,我又怎会仅因心存感激,便拿自己以后的活路做赌注呢?”
遇见她,时刻都在困惑。
凌岸无法扼制自己想去了解她的欲望,她越攻其不备,他的求知欲便增多一分,可恨!尺距而已,只要他轻轻出手,眼前少女便可死于无声无息……
“凌岸的眼中有了杀意,凌岸想杀了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