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三,云湛请缨彻查千秋节行刺黑手,皇帝允,许他免朝,直至揪出并端掉相干影卫营。
云湛离云,云艺夫妇自然解禁,朝毕沈栖迟与云艺同道回府,思来想去决定不再择日,就此言说:“岳父大人,请恕迟儿直言,云将军暂时离云,您与岳母大人方可获一席自由之身,可天长地久,他谋乱心意已决,恐怕您二老还要受他荼毒。”
云艺点头:“你的意思我明白,湛儿意图谋逆不可饶恕,我与夫人屡次规劝无用,就怕他越走越黑,自断后路啊……”
“其实……您与舒儿一样,都不愿将此事张扬出去,用君威予以镇压,不过他先是限制您的自由,后更无耻欺辱舒儿,气焰嚣张至极,若不设法震慑……”
“迟儿是好意,湛儿却是我亲生骨肉,除了规劝,又有什么法子能叫他迷途知返……”
云湛手握兵权,得势不止一方,云艺不忍撕破脸叫云家蒙羞,叫云湛身首异处,沈栖迟全懂,便道:“岳父大人的心意亦是我与舒儿的心意,骨肉亲情,族誉门楣,无一不是为难,所以为今之计,唯有顺应而为。”
“什么?顺他?”
“是,顺他,准确说是顺云将军心向,而并非顺他谋逆叛乱的做法。”
云艺多少知晓云湛暗中效忠,他这些时日与谁走得近,又与谁共谋,总有蛛丝马迹可寻:“虽说如今储位空悬,但皇上看重二殿下是众人皆知的事啊。”
先前独独给他封王不说,尤其是在行刺过后,姚深还能赦免其嫌疑,恢复他储位继承的权利。
“是,二殿下沉稳睿智,论才智与能力都是皇子中的佼佼,迟儿敢问岳父大人,云家本质上是忠于皇上,还是忠于皇后与皇嫡子?”
云艺似乎很诧异他所问,因此涉及大不敬之言,他忙拉过沈栖迟,向僻静处掩了掩:“迟儿心直口快,这话分量不轻,是而你我都不便明说,你……只精简论述就是。”
沈栖迟却没有忌讳,笑道:“岳父大人如此谨慎,想来也是如迟儿所想,那迟儿不妨更直白,二殿下与母皇后,勾结谋反,已然做了许多储备工作,若那些……被皇上察觉……”
“住口,你说这话是不想要脑袋了?”
“迟儿不敢,岳父大人宅心仁厚,难免对一些事情爱憎偏颇,二殿下既是要拉拢沈家与云家,自然不会……”
云艺断其妄辩:“得君青眼,何至谋反!”
“以防万一,有备无患!”
“……”
他一言震云艺辞穷,面色不良。
事实上沈栖迟也说,沈云两家同心同德,无论立场还是私交,有何理由污蔑?
但姚瀛欲负谋反之罪,实在叫他难以信服,半晌,沈栖迟躬身行礼,决定先不激化二人的分歧,“是迟儿放肆,岳父大人不要动怒……”
云艺思虑,道:“可有证据?”
随着沈栖迟微微颔首,寒心“旧主”不堪,自然要牵引出所谓“新主”。
云艺从没留意过姚澈,光凭亲眼目睹行刺那夜,他“奋不顾身”为姚深挡下一剑,那印象也不算坏。
可这不能成为他背弃“旧主”,改拥他上位的情由。
“岳父大人的疑虑迟儿亦有,来日之事一眼难望,而您眼前棘手的是,云将军正是因此走入迷途,监禁二位,就为稳定目前的局势而言,您不得不先向云将军表示同道之意。”
“若真有良木,而原木又腐朽不可雕,云家自然知晓该择何木而栖。”
云艺松口,沈栖迟不禁雀跃:“岳父大人英明,不过迟儿以为,在事态尚未明了前,您且不必表态,还是以缄默为宜。”
“操之过急会打草惊蛇,你与舒儿也要留心。”
“是,多谢岳父大人关怀。”
……
三月三十夜,熠王府潜入暗影。
四月初一晨,姚瀛祭神,后府传来婢女惊叫,莲池红染,打捞出大量零碎尸块,姚瀛一气之下掀翻祭祀供桌,在场所有妃妾侍婢大骇,噤若寒蝉,初一十五是大日子,全府上下都要禁荤食素,颜景泽这样做,实乃大大的冲撞,更甚形同诅咒。
苏氏最是谄媚,依仗宠爱上前道:“殿下息怒,这定是那起子惧于您威严的小人所为之宵小,您圣体为重,不值得生气……”
姚瀛不理,撇开她,“五皇弟现下如何。”他冷声问仆从。
“回殿下,咱们虽是失手了,不过五殿下也没落到好处,胸口中了一剑,加之先前背伤,没个三五日是清醒不了的。”
“失手便是失手,还敢多言遮羞……连这么点儿小事都办不好,活该被剁成肉酱……”
仆从一抖,“殿下恕罪!五殿下诡计多端,仿佛早知会被行刺一般备了影卫贴身,我们的人本打算连续埋伏紧追,却不料颜大人……”
“颜景泽……”
他暗自切齿,转身见苏氏还凑在跟前,不耐呵退:“杵在这作甚,渃儿的功课都检查过了吗?”
苏氏垂下头应:“殿下……渃儿今日有些不适,妾身就……”
“稚子不教,你身为母妃不知督促反而纵其懒怠,要你何用?是不是想让本殿为渃儿换一位更勤厉的养母啊!”
“不不!殿下恕罪!妾身知罪,妾身……这便去好好管教!好好管教……”
当真没有一件能令他舒心的事儿!
“今夜是颜景泽当值,也是本殿给你们的最后一个机会,再要失手,便不必劳他剁碎你们,本殿亲自动手……”
仆从跪下:“奴才明白!奴才这回一定不负殿下期望!”
“滚。”
斥退祭祀诸人,姚瀛眼中都是一池空荡的赤水,莲叶一片片荡漾漂浮,像极了同处在血雨腥风中的他与她。
“舒儿,你可知,我已没有退路……铸就今日这局面,究竟是你逼我,还是我亏欠你的……”
“殿下……殿下!”
身后传来仆从呼声,回眸见他手捧一封书信,举过头顶急急跑来,“殿下!方才奴才发现咱们府门边的梁柱上被人用匕首钉了一封信!”
“哼……来历不明,念!”
“殿下……这信封后头赤字醒目,非要……非要您亲启不可,这……”
“给我。”
姚瀛忍了这故弄玄虚的招数,却忍不了信中内容,字字锥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