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以后云舒彻底大病一场,躲在塌上再不肯出寝殿半步。
成日的高热不退令她恍惚到分不清白日黑夜,不肯见人也极少用膳,更可怕的是时常会在睡梦中呓语不止,夜夜不是惊叫着一坐而起,便是沉溺于黑暗痴痴等待黎明。
府中的人都说二少夫人受邪风侵体,高热虚浮,再如此下去恐命不久矣。
饶是喝了月余府医开的汤药也不见好,沈栖迟心急如焚,又不敢告知云舒母家。
“老朽无能,还请相爷速速入宫请颜院判来此诊治,或有医病良方。”
府医跪在沈安士跟前,自称无能,乞求另请高明。
“什么无能!连这点病都医不好!你成日都是干什么吃的!”沈栖迟俯身扯住府医的领子,厉声质问,急得心如刀绞。
“二少爷恕罪……二少爷……您冷静些……”
“迟儿你做什么!快放手!”沈安士大呵犬子无礼,忙对一旁的沈为命道:“你们还看着!快去将二少爷拉开!”
沈栖迟愤愤难消,被拉开后颓然在座椅上,纤手掩面寂静不再出声,但那模样似趋于崩溃边缘……
那个丫头明明已开始试着接受他了,却因沈栖流的轻薄伤了心思,从前活泼娇媚,温婉可人的云舒如今只能日日缠绵于病榻,叫他如何能不气愤,如何能不焦心?
沈安士叫见他如此也是心有不忍,这孩子难得对一个女子用情至深,却不料天不开眼让云舒染了这么个邪症,为了她母家的安分,日日上朝遇见云艺也不敢声张,缕出虚言称云舒安好,不必挂心。
府医初诊若持续不见好,恐怕不要个一年半载,云舒便真要有大碍了。
“你方才所说,颜院判或许有法子?”沈安士继续询问。
“是……颜院判早些年是天御国那头的太医,后因两国邦交,他为了学习临安医法故留了下来,医术高明尤擅疑难杂症,少夫人此症诡异,想来由他来诊最是合适!”
“那你为何不早说!”沈栖迟闻言倏然起身,上前一脚踹到了府医身上。
“啊……二少爷……你这是要了老朽的命啊……”府医一把年纪踹倒在地痛苦呻吟起来。
同为医者,有哪个人愿意承认自己医术不佳,技不如人呢?何况那颜院判年岁较之他轻了许多,这不是活生生的打了自己的脸吗?
若非真是无法可施,他未必愿意提及此人。
沈安士高声斥责:“迟儿放肆!你若再如此不知轻重,便即刻退下!”
“父亲!这老匹夫都这么说了,您还等什么!进宫请旨啊!”
“混账!宫中可是你想进便能进的!”
“父亲……”
“好了,既有了法子,明日朝议之时我自会向皇上提起,舒儿的病来的突然却急不来,你便静下心等着吧!”
沈栖迟明白沈安士在权衡利弊。
请太医院的院判大人入府,那本就是不合规矩的,院判只侍奉皇宫亲贵,如要得见必要皇帝肯了才是,可恨如此大的动静,尚书令府那头想不知晓也难了啊……
然除了父亲明着求旨,又有谁能在皇帝跟前递上话呢?
不……还有一个人……
*** ***
“怎么……终于肯自己来见我了?”沈栖流望着门外的胞弟,心情还是不怎么好。
见他不说话,沈栖流沉沉叹气:“先进来再说。”
“不必了,我来只想……求你一件事。”
“求?”沈栖流失声笑起来,“我的好弟弟,你我向来手足情深,何至要用到‘求’这个字眼呢?”
沈栖迟藏在袖中的手狠狠攥紧,强行忍住怒火,“无需多言,你便说肯不肯帮我。”
兄长的目光是鄙夷的,扶在门框上的手缓缓垂下,径自贴着沈栖迟走出寝殿。
“此处布有溪儿的眼线,你我换个地方再议。”
杏林间的凉亭中。
“小迟……你可知晓,我第一次见到舒儿……便是在此处……”
沈栖迟一听他毫不羞耻的提及云舒,还叫的如此亲热,止不住上前揪起他的衣领恨恨道:“给我闭嘴!舒儿不是给你叫的!”
沈栖流波澜暗蕴,杵在原地一动不动,任由他对自己实施粗鲁之举。
良久,沈栖迟才松开他。
“呵呵……我道我的好弟弟怎么忘了,他今日来是有求于我呢?”
他到底是介怀被沈栖迟殴打至面目全非的事情,长兄如父,纵然他有再多的不是,也轮不到这小子目无尊长,越俎代庖的教训他。
他还记得月前被打晕过去后,还是姚溪身边的人及时发现,将他抬了回去。
自然……姚溪能知晓他在云舒房外,定也对他无耻轻薄云舒的事儿了然于胸,为保自己嫡公主的颜面,她没有将此事告知沈安士,对宫中帝后也是只字未提,不过……她姚溪的夫君白白被人打了,她自不能咽下这口气。
思索再三,她竟将罪恶的根源尽数怪责至云舒身上。认为云舒身为人妻不知检点,勾引夫兄,辱及她嫡公主的威严!若不是瞧她病重垂危,她定是要与她计较不休的。
而后,沈栖流除去养伤的日子也不好过,日日被姚溪以此耻辱相挟,逼迫他必须夜夜受召入她寝殿,与其欢好。
寝殿四周也密布眼线,以防他再不安分去招惹云舒那贱人。
所以至此,这件事儿仅有他四人知晓,沈栖迟为了云舒的清白颜面,也没有对外作声。
沈栖迟吞下腹中怒欲,冷冷道:“此事由你而起,即便我不来找你,你也不该如此无动于衷!”
“罢了吧,你说了半晌也不提所谓何事,我如何能帮你?”
“云舒染上邪症药石无医,需请颜院判进府一诊。”
沈栖流眉尾轻挑上扬,睨视道:“既要请的是颜院判,你自找他去……怎的又来寻我……”
“别装糊涂……颜院判是谁的人,你比我更清楚,若非为了避及岳父一家,我去寻云湛也不会来与你多言!”
“哈哈……”沈栖流凑近胞弟,抬手在他头顶谐谑轻拍,“唉呀……我的好弟弟当真是长大成人了……如今也会权衡利弊,知晓决有偏颇了……哈哈……”
沈栖迟重重挥开他的手:“废话少说!”
沈栖流的讽笑还存在面上,仿佛没有什么事能令他动怒似的,“好了……你要我帮你也无不可……不过我很好奇,你与姚澈素无来往,怎会知颜院判是他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