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对于黎湛宸来说，是最为痛苦的时候。
但是在他最为痛苦的时候，那个人却没有给他帮助，不但没有给他任何帮助，甚至还落井下石，甚至还纵容那个女人，让他失去了妈妈……
想想那些曾经，想想那些年自己过得如此不容易，黎湛宸便会去想，他真的应该去原谅这个人吗？
现在他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弥留之际，可能随时都会一命呜呼，可能随时都会离开这个世界。
还恨着吗？
黎湛宸一遍遍的去追问自己，去追问内心深处的那个伤疤，但是，伤疤好像已经在多年不知不觉中，失去了原本的疼痛，变得没有那么严重了。
他还害怕吗？
他一遍遍追问自己，追问内心的那个孤傲的想法，但是现在，看着躺在病床奄奄一息的男人。
内心深处，却不能给出答案了。
真的不能给出答案了。
心碎心塞，在这一刻全都霸占了心头，让内心深处的伤痕，更加厚重。
但是这次的伤痕，不是因为曾经的伤害，而是因为伤害他的那个人，也就要离开了。
或许多年以后，他的内心深处还是恨着的，却回眸发现，就连能恨的那个人都不在了。
他的恨意应该去朝着谁表达呢？
他的孤傲还要怎么去保持呢？
他的家，他的妈妈他的老宅，还要用什么样的方式去捍卫呢？
黎湛宸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曾经的时候，他一直觉得，老头子不会死的，他那么坏身体那么好，肯定不会死的。
毕竟祸害活万年嘛。
但是为什么现在，他竟然也倒下去了，也就这样一动不动。
甚至就连呼吸，都需要外界的给予？
曾经他的霸气呢，曾经他的厉害呢？为什么全都没了？
看来时间，真的是一个非常厉害的东西，能够改变一切，甚至能够让一个人，从至高无上一下子堕落入尘埃里。
让任何人都看不到摸不着，甚至伸手触及的时候，还觉得指尖冰冷，似曾相识，却又只能回味曾经。
“你怎么说歪倒，就真的歪倒了，你不是很厉害吗？原来你也只是个凡人，原来你摔一跤，也可能会与世长辞。”黎湛宸终于开口。
却带着淡淡的哀愁。
他的声音非常低沉，甚至低沉地，苏梓笙不认真听，都听不出他说出口的话，到底是在说什么。
“老公，你希望我在这里，还是希望我出去。”苏梓笙不知道，她到底应不应该陪着。
毕竟他们父子两个人之间要说的话，并不是苏梓笙要说得。
而且很多曾经，苏梓笙也没有跟着对方一起经历过，自然也不知道在黎湛宸的内心深处，这个爸爸到底是怎么样的存在。
“没事的，你在就好，你在我也能觉得安心。”
黎湛宸下意识的抓紧了苏梓笙的手。
哪怕到了现在，他也没有独自去面对黎老爷子的勇气，他希望是苏梓笙能陪着的，就像是苏梓笙陪着他去经历别的事情一样。
他的内心慌乱不堪，一片荒芜，就像是当初的苏梓笙在面对苏家人的时候，一样不知所措。
身边有个人，总好过自己一个人去面对的好。
毕竟身边是有人的呀，毕竟身边的人可以给予安慰呀。
只要有这样的一点，便比别的很多事情都要重要。
“好，那我在这里陪着你，只要你喜欢我在，我一直都陪着你。”
苏梓笙信誓旦旦。
两个人的手紧紧抓牢，黎湛宸往前走了几步。
坐在了床边。
起起伏伏的曲线图滴滴答答的响着，一下一下的，全都滴在他的心里，他慌乱不堪，他不知所措。
“你真的不要醒过来吗？你觉得你现在去找妈妈，你有脸面去面对妈妈吗？你觉得妈妈能原谅你吗？”
黎湛宸再次开口，虽然是质问的词汇，但语气却带着不舍的无奈。
苏梓笙能够听得出她的无奈，真的能听得出。
但是就算能听得出又能怎么样呢？
已经到了弥留之际，已经到了不能挽回的时候，黎老爷子，可能这一睡便一直睡下去了。
也可能这一辈子，都不会醒过来了。
毕竟现在不管说什么不管怎么说，事情都已经成定局了。
就连医生都放弃了的，他们还有什么办法去回天？
“你知道我为什么恨你吗？你明明是我的爸爸，但是你却无比关心那个女人的儿子，好像在你的心里，那个女人比我和妈妈还有弟弟都重要！”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的眼睛红润了。
果然，再铁骨铮铮的七尺汉子，在面对亲人的忽略时候，也会觉得伤悲，不过这件事过去了多少年，不管现在的汉子，变得多么光彩照人。
曾经在心底的伤痕，永远都不可能抹去，这一辈子都不可能。
“当年妈妈就那样去世了，明明就是那个女人在捣鬼，但是那个女人却不承认，你也不肯去追究，甚至你根本不相信，你非要觉得这一切，根本不可能是那个女人做得……”
“为什么在你的心中，为你生了两个儿子的原配，却比不上给别人生了一个儿子的新欢？你为什么对待妈妈那么狠心，为什么？”
“还有黎牧萧，你到底是用什么样的手段去迷惑他的，为什么黎牧萧会那么对你言听计从，甚至还将你的话奉若神明，明明不管怎么说，我妈妈才是陪着你同甘共苦的女人啊！”
黎湛宸一边说着，一边声泪俱下。
他承认他哭了，他承认很多时候，他都已经没有哭过了。
但是今天，他顾不得那么多了，他内心深处的伤痕，只能自己来弥补了，至于别的，都不重要了。
“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我一直以我，我可以这样一直恨你下去的，但是你为什么会倒下去，为什么？”
黎湛宸质问。
却无言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