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的，我跟李瞬息的一顿晚饭吃到了八点钟。五月天急着变脸，一下子就铺了满夜的乌云过来。
李瞬息问我用不用送，我说我住的很近，自己过去就成。
其实我没回家，而是去了裴之鉴的别墅。
这几天我一直在那。
他的伤反反复复，醉酒后发了三天的烧。又怕裴伯担心，于是第二天送走了桐桐和心心以后，就坚持回了自己家。
我白天上班，晚上过来帮他换药，打针。照料出一大把的贤妻属性，但从没留过夜。
我当那天他们爷俩醉酒到失态，那些什么‘嫁过来当媳妇’‘今天要你表态’的醉话，事后谁也不好意思提。
这会儿我把车一路开得小稳，脑中反复盘算着今天在急诊室发生的连串事件。
唐明哲的反常，二叔的猫腻，还好有李瞬息的坦诚让我整个人的思路还不至于堵塞的那么糟糕。
可就在车停别墅前的一刹那，猛然拽开的大门里冲出一个身影！
还好我已经停车了，但她还是因惯性而不轻不重地平趴了我的车头。
顿时态度摔打，脸色扭曲，看这架势不是碰了钉子就是吃了屎。
我心想：除了欧倩倩，还能有谁呢？
可能是被我的大光灯闪了一下，她显然更加懊糟不友善了。
我急急下车，抱歉说您没事吧？有没有伤到？
欧倩倩用三分之一的白眼球瞄了我一下，抬手拍拍膝盖：“你是哪位？来找之鉴？”
“我……”
我说我是来找裴先生的，我是……我是个护工。
“护工？”欧倩倩略有警惕地看着我，我能从她眼里读出跟我婆婆何其相似的那种阴森的疼爱。
这世上总有一种女人，偏偏要把儿孙当成自己的私有物。
“我怎么好像在哪见过你？”
我笑笑说，我的女儿是桐桐的幼儿园同学，那天孩子过生日，我们在派对上见过。
显然，那次的生日宴会对欧倩倩来说并不是愉快的记忆。
我非有意提这壶，但也总比让欧倩倩回忆起我这张脸跟孙沁长得像好吧！
“哦，好像是那天见过一面，”欧倩倩稍微对我放了几分警惕，“你是那女孩的妈妈，后来把孩子送幼儿园去了是吧？”
“对，是我。我是做护士的，裴先生生病了，我过来给他输液。”
“输什么液啊？榆木脑子似的，死了算了！当我没生过他！”欧倩倩忿忿地朝院子里看了一眼，然后捡起被裴之鉴丢出来的两盒东西。
我看了一眼，大概是一些进口食品之类的。
我不由得暗心唏嘘，裴之鉴对他妈妈绝情的程度，想来是比我想得尤甚。
这会儿欧倩倩眼睛有点红，也没了刚刚炸毛的戾气。冲我尴尬地挑了下嘴唇，便将两个礼盒塞我手里了。
“这都是给桐桐买的，之鉴实在太严厉，什么零食都不给孩子吃。
你说那么小的孩子，没妈就够可怜的了。还要整天对着个扑克脸的爹。”
我心里笑得内伤，她还抱不平上了？话说桐桐没妈这件事究竟是谁搞出来的啊！
“你是护士对吧？赶紧进去给他看看脑子，八成是烧糊涂了。这些吃的你带着，家里也有孩子是吧？拿去给孩子——”
我连连拒绝：“不不不，这是阿姨您买个桐桐的。我怎么好意思呢？桐桐平日在幼儿园已经很照顾我女儿了，这东西，要不我帮您带给他吧。”
“哎，那也行，之鉴不让我去幼儿园看孩子，我进都进不了门。你就跟桐桐说，这是云娜阿姨给他买的，让他也分给幼儿园的小朋友们。”
云娜阿姨？我心里咯噔一下，咽了口不是滋味的气。
“那我先走了。那个，你贵姓啊？”
“啊，我姓纪。”我用手指在空气中画了个笔画，意思是，纪录的纪，不是季节的季。
“姓纪的大夫？”欧倩倩的神情顿了顿，好像在回忆什么。
“不不，我不是大夫，只是个护士。是江城医院的一个护士而已。”
欧倩倩眉头越锁越紧：“那你全名叫什么？”
“啊？”我以为，这欧倩倩是不是想起来我长得像孙沁了？
“我叫纪恩柔。”
欧倩倩嘶了一声，眼神突然有变：“恩柔？那你认识纪恩婷么？”
这会儿轮到我吸冷气了！
我说那是我堂姐啊，阿姨您认识她？
欧倩倩沉默几秒：“不认识。”
说完她转身就走，神色一晃匆匆。我拎着两盒零食，在原地莫名其妙了好一会儿。
欧倩倩的表情明显就是在撒谎嘛，可是她跟纪恩婷会有什么交集呢？
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好么……
就在这时，我衣袋里的手机响了。
一接，裴之鉴的。
“你们两个聊得很欢乐么？还不快滚进来！”
我知道他肯定生气了，这半天应该是站在窗前看着呢。
于是我哦了一声，大包小裹地准备去开门。
“东西给我扔了！”
我：“……”
我上楼去，看到裴之鉴穿着褐色的居家衣靠在窗前，笔记本电脑按在膝盖上。
“医生说恢复期间电脑还是少看一点。”我走过去，示意他能不能把工作先放放？裴之鉴几天都没去公司了，但我知道，他在家也是很忙的。
江城医院不过是他投资的一个小项目，凌天集团上千号人需要周旋，再加上贺家虎视眈眈的异母兄弟，希望裴之鉴倒霉的人，一只手肯定是数不过来的。
“医生还说不能让我生气呢？”裴之鉴瞪了我一眼，合上笔记本丢床头。
我很委屈，我说楼下遇到你妈被赶出来还差点让我撞散了腰，我就是出于仁心仁术，也不可能一句话不跟她讲啊！
裴之鉴摆了个口型，没发出音，但我听得出来，是‘活该’这两个字。
“先换药还是先吃饭？”我去洗手间洗手洗脸，对着镜子拍了拍紧绷一晚上的神经，从门外问他一句。
“没胃口，换药吧。”
裴之鉴撩开衣服，伏在床上。我从镜子里暴殄他尤物一样的身材，脸红成了习惯。
“一直不吃晚饭会饿坏胃的。”我把医药箱端过来，坐在他身边，“要么等会儿我稍微熬点米汤，家里还有全麦吐司。”
“你自己吃饱饱的，现在才想起来我？”裴之鉴哼了一声，我手一抖，半瓶酒精倒他伤口上了！
还好我够机灵，一针皮下麻醉过去。裴之鉴僵得有点懵：“你对我做什么了？我怎么觉得背上不太听使唤？”
我擦了擦额角的冷汗：“没什么。可能是抽筋了，你别动一会儿就好。”
反正我一直觉得裴之鉴是个对疼痛很不敏感的人，尤其不会照顾他自己的身体。
我这么说了，他也就这么信了。这会儿他侧了下头转过来，眯着眼问我今天医院有没有什么情况？
“也没什么，”我一边清理伤口，一边随意跟他说了几句：“有个老婆早产的男人，因为唐明哲救治不力，把他揍了。陆阡陌遵从您老人家的教诲，一下床就过来跟沈小姐道歉，拿了一束直男癌似的红玫瑰，估计这会儿坟头草已经三尺高了。李瞬息叫我帮他整理档案，遇到——”
我说哎？你还需要我向你汇报么？李瞬息什么都会告诉你的吧！
“反正我们两个一起吃晚饭你都知道嘛。”
“纪恩柔你到底是有多饥渴啊？”裴之鉴忿忿回过头，“一个陆阡陌还不够你刷危机感是不是？李瞬息你也有兴趣？你还没离婚呢好不好！”
“裴之鉴你讲讲道理行么？陆阡陌是自己死乞白赖缠着我的，李瞬息是我们科的主任，你不爽别让我待急诊啊？
我哪里跟他们有什么什么了，不就只喜欢你呢么？”
一时间，空气终于安静了。
我的脸轰一下，全炸了。我刚才，对裴之鉴说了什么啊！
“对不起……”我小声道。
“嗯？”裴之鉴从鼻腔里哼了一声，“道什么歉？”
“刚才那句消息，我撤回。”
“你当是微信啊。”
我的脸更红了，我说反正这里也没别人，你就当没听见好么？
裴之鉴憋了个看神经病一样的表情，奋力回头瞪了我一眼：“好。看在你拿酒精洒我，还悄悄打麻醉的份上。我就假装神经麻痹没听见！”
我噗嗤笑了一声：“那行，咱俩要么聊点别的吧。你方不方便告诉我，云娜是谁啊？”
裴之鉴不说话。
我戳戳他，嗯，睡过去了。
我把医疗用品收拾好，到隔壁的厨房去煮粥。我知道裴之鉴的胃不好，上次喝多了酒肯定又伤了一阵。
在电饭煲的蒸汽声中，我听到裴之鉴貌似正在那边叫我。
我赶紧过去，俯下身帮他把被子拉了拉。
“怎么了？有事？”
“你跟我结婚吧。”裴之鉴眯着眼睛，中气无力，竟把求婚说得跟特么遗言似的。
我凑过去看他，想看看是不是梦话。
然而他突然睁开眼，吓得我倒退了两步。
“我是认真的。”他抓了下我的手。漂亮而白皙的掌纹间，结痂的粗糙拨得我满心悸动，“跟姓唐的离掉后，就和我在一起吧。”
“为了桐桐还是……”我咬了咬唇，多少还是有点没自信。
裴之鉴撑起身，将我拉过来，“为了……万一有一天，我如果不小心伤害了你。婚姻作为最坚挺的后盾，让我可以不用失去守护你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