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实在不是很懂有钱人的套路，从没听说过有人把厨房放在楼上的好么！
但是裴之鉴的厨房确确实实在楼上。
就在卧室和书房的对面，隔着一道如同日式榻榻米间的茶色滑门。
难道是为了半夜出来吃宵夜比较方便？
裴之鉴看起来是个中规中矩的人，完全不像有什么拧路子癖好的怪咖。
我找到了饮水机。然后烧水，找药。
“你的药呢？”
“卧室左边床头柜第一个抽屉，白色小瓶子。”
我按照他的指示，找到药品。看了看成分，还好，只是普通的胃药。
不过保质期已经临近了。
“快过期了，没有新的了？”我倒了水下来，裴之鉴依然闭着眼，在沙发上蜷得像一坨蚕。
“没关系，我现在已经很少吃了。”
他咽了一口水，吞下药。
“胃靠养的，这种药只能即时缓解。”我回头翻翻，在沙发缝里找到了一个热水袋，赶紧帮他灌了去。
“我知道。所以不能吃生冷辛辣的食物，平日已经很注意了。”
听了裴之鉴的话，我拎着热水袋，一怔。
今天下午，貌似是跟我一块吃了小半杯冰激凌来着！难道是因为这个？
“你不能吃冷饮，为什么不直说啊？”我叹口气，把热水袋用毛巾包了两层，塞进裴之鉴怀里。
“你说很好吃，我没忍住。”裴之鉴压清了声音，听着有点萌，但脸上的表情依然严肃刻意。
我叹了口气说：“都是我不好，没想到你会疼这么厉害。”
“跟你有什么关系，老毛病了。”
“好些年？”
“嗯，年轻时逞强喝多。胃伤了，一直不怎么好。”
我拿了毯子帮他盖上，嘴上只是轻轻哦了一句。
能让一个男人喝酒喝到这个程度的，想想也知道，那应该是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胃痉挛就是这样，平和几分钟后，又会有一波剧烈的抽痛。跟生孩子阵痛似的。
我在急诊室待过一年，也见到过各种人因为这种病痛连夜来急诊室挂盐水。其中不乏满脸虬髯身高八尺的精壮汉子，疼到极致也会躲在老婆怀里眼泪汪汪地呻吟。
没办法，痉挛疼不死人，却只能往死了忍。
我看到裴之鉴偶尔皱一下眉头，想来也是很难受。
“人的手上有个穴位，长按的话是可以缓解胃痛的。”我在医院工作的时候，跟隔壁中医科的一位老大夫学的。
大概在虎口偏大拇指骨节的位置，按住会有酸软的感觉。
我不太好意思主动上手，多少还是有点忌讳和避嫌的。
但是裴之鉴有点笨，按来按去也不对，我看着实在捉急。
“我没力气，你帮我。”最后他索性把手往我掌中一塞，闭上了眼睛。
裴之鉴的手貌似比之前暖了好多，可能是因为在怀里捂热水袋的缘故。
修长笔直的指头像一根根象牙雕刻的艺术品，饱满的指甲修剪十分整齐。
我用双手捏住他，像给裴伯做按摩一样，拇指交替着按压他的合谷穴。
几分钟后，裴之鉴的眉头轻轻舒展开，喉结抖出轻轻的几声鼾鸣。
见他睡着，我起身上楼。用厨房的电饭煲煮了一锅软粥，电源设置了保温功能。这样子，基本到早上起来就能吃现成的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做到这么悉心。
可能是职业习惯或是处事风格造就，也可能是出于对裴之鉴这段日子的帮助而感激。
但我并没有忘记，自己还是个有妇之夫。
***
我记得今天唐明哲是白班，所以当我进家门时，他已经到了。
婆婆不在，她不放心小远。即使病房那边有护工，她还是恨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时黏在孙子身边。
“怎么才回来啊？”唐明哲已经洗好了澡，换一身干净的居家服坐在卧室等我。
“哦，我送心心试试周托，怕她不习惯，陪得晚了些。”
这是我第一次对唐明哲撒谎，撒得如此自在，一点不脸红。
“那早点睡吧。”唐明哲挑了挑暗灯，竟是连多余的话都没有半句！
我咬了咬牙：“明哲，你都不问问心心在什么幼儿园，学校怎么样？老师怎么样？我说把孩子送去住一晚，你都不担心的么？”
唐明哲放下手机，冲我愣了愣，旋即皱眉道：“恩柔，你这么了啊？心心有你这个当妈妈的带着安排着，难道我对你还不信任么？
家里已经这么多事了，我也确实精力有限。你觉得怎样安排孩子方便，依你就是。”
唐明哲的话真是好有道理，简直让我无言以对了行么！
可是那过度的放手和尊重背后，却依然是漠不关心的冷淡。我哼了一声，扎起头发去洗澡。
安全套的事过去三天了，我依然没有跟唐明哲摊牌。
洗好澡，我从唐明哲身上爬过去，拉开被窝钻入。我离他有点远，一张被子撑起小棚子一样的空隙，微微有点灌风。
“小远明天就能出院了。”唐明哲找话跟我说。
“嗯。”从鼻腔里泠然哼了一声，我表示我知道了。
迎接大祖宗小祖宗的活，一直都是我的。
唐明哲可能觉得有点冷，翻了个身凑过来。用胳膊压了压被子，然后顺势将我环住。
我不由地打了个冷战。
“今天下班的时候，我去中介看了一趟。有个买家就想要咱的小区，跟他母亲同住一区。连价都不还。恩柔，要不明天咱把他定金收了。另外我在对面的明珠苑看中两间小户型的，价格也合适——”
“明哲，你的效率真高。”我用了陈述的口吻，平静地说。
“我也是不想再让你受委屈了。”唐明哲收了收胳膊，抱紧我，“小远这会儿受了伤，妈必然更要溺爱他。少不得对你颐指气使的，心心也要跟着遭殃。
我想，要是能找到合适的机会，早点搬出去最好。”
“再看看吧。”我说。
“恩？你不想快点搬走么？”唐明哲对我的敷衍表现出很大的惊讶，“恩柔，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没有。”我嘴上坚持着，心里却淌出荒诞的讽刺，“就是觉得，为这么一点小事让你操心劳力的，挺过意不去。你妈妈再不好相处，毕竟也是你最亲的人。”
我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这么虚伪，郑好那时候还很担心，怕我演什么都不像。
其实我可比她想得厉害多了。
虽然这一字一句从心里吐出来的废话，无时无刻不在扎我自己的心。
“恩柔。”唐明哲把呼吸吐在我耳边，身子不由自主地蹭了过来！
曾几何时，我爱极了他那种自信。
可如今，我只觉得他肮脏得就像一把无情的尖刀，灼过我每一寸的肌肤都让人无法忍受。
我抖了抖肩膀，将他推开了。
“怎么了？恩柔。”唐明哲撑起身，压过来问我。
“我有点累，今天算了。”我阖上了眼睛。
唐明哲似乎还不死心。可我团过一片被子把自己武装得像个毛线球。后来他实在没辙了，重重叹了口气，转过身，鼾声渐起。
我一动不敢动，泪水渐渐的，融进了枕头里。
天知道我心里到底有多难受，我有多想抓住那枚肮脏地安全套摔在唐明哲的脸上，质问他——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唐明哲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轨的呢？
我白天晚上都在家，只有近几个月来才偶尔定时去裴伯那里。早些年，我还常去医院走动走动，跟我父母的老同事，以前的朋友们聊聊天。
但自从小远来了，我的生活天翻地覆，很少再有那样的精力。
所以唐明哲爱上了别人？医院的小护士，还是病人家属里的年轻姑娘？
想到这，我蹑手蹑脚地起床。
拿着手机，我来到隔壁书房。
“姐，你睡了么？”我打电话给纪恩婷。
“小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