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是可以冲昏理智的,但冲昏仅仅只是冲昏,还有复苏的可能。
但嫉妒,是可以燃烧理智的。燃烧殆尽,就只剩下一堆伤人伤己的灰烬。
苏景深一把抓起沈清欢的头发,任由她淋漓的血色溅满自己半边衣着。
“说!为什么怀我的孩子!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我……有人给我钱。让我这样做……”
钱,又是钱!每每听到这个字,苏景深就如吞了毒蛇一样恶心。
谎言重复的太多遍,就会变成真的。
沈清欢想,这个理由应该足够可信了……也足够让苏景深对自己,恨入骨髓,万劫不复了是不是?
“怀上我的孩子,离间我和陆家,然后再反过来要挟我?”
苏景深一手捏住沈清欢的下颌,另一手慢慢按在她的肩膀上。
淋漓湿润的伤口下,鲜血汩汩汹涌。
可是他根本看不到红色。他的眼睛,早已比血更红!
“沈清欢,你究竟是有多么厌恶我,才想把我置于这样的境地?”
“我……”沈清欢摒着疼痛,紧闭双眼,“我……不就是这样的人么?”
“好一个这样的人……”苏景深放开手,将眼前的女人狠狠甩下地,“比起让那个孩子一出生就有你这样的母亲,我宁愿他没有活过!”
如果回忆能更绵远,如果预见能够拉前。苏景深不知道多年以后的自己究竟有多后悔,那一脚,他踢得倾尽全力。
他根本无法想象得到,沈清欢有那么瘦,那么轻。
她明明能一个人扛起自己的轮椅,明明能挽着他的手像青山一样不放松。
而此时,她的身体就像一只失控的风筝一样往墙面撞过去,砰一下,回音漫天。
铺天盖地的鲜血,从她身上看也看不清的创口往外淌。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瞬间,沈清欢极力缩了缩瞳孔。
她想起苏景深曾说过,如果有天自己能看到了。请她千万不要先出声,只要在人群中给他一个坚定了爱意的眼神,他就能循着她的气息找到她。
可是苏景深,他又知不知道——人家说,世上只有三种东西是无法隐瞒的。贫穷,咳嗽和爱。
自己为了隐藏这样一个充满爱慕的眼神。忍得有……多辛苦呢?
多少个昼夜不分,高烧起起伏伏。
一场接一场地噩梦过后,沈清欢终于还是无奈地活了过来。
这是一处陌生的小庭院,陈设和风格与以往都不同。
沈清欢想,大概是苏景深后来购置的,与她的一切回忆皆不相关。
但她不用知道大门在哪,围墙有多高,院子里种的是向日葵还是彼岸花。她只知道,孩子没了。
“李医生在哪里?”
沈清欢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不用转脸,就知道进来的人是苏景深。
曾经的他有多少孩童一样乐观的笨拙,如今的他就有猎豹一样潜伏的敏锐。
“……”
苏景深没有说话,只是走近床边。俯视的状态,跟瞻仰遗容差不多了。
“我的事,与李医生是无关的。”
沈清欢试着动了动,疼痛,但还可以忍受。她撑起身来,明亮的眼睛直直逼问过来——
“苏景深,该说的话我都已经说了,要杀要剐还是要偿命,我认了。但李医生……他……”
“他是你的爱人?”苏景深启唇。
“嗯。”沈清欢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他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而你,连他的名字都不叫。沈清欢,你以为我傻么?”
“我……”沈清欢咬咬牙,拔掉了手臂上的输液管。
“我说他是,他便是我的爱人。苏景深,求你别难为他!你要我做什么都行!”
面对苏景深,她不知从何时开始竟然一心只想求得一死。
也许绝望是可以给人带来勇气的。
孩子没了,小奇的病不知还有没有着落。如果连李云凉也出事的话她甚至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像个战役失败的士兵一样被一颗子弹打死。
这些年来,她在这场独角战斗里,撑的太累太累了。
抗争了太久,她太想认命了。
苏景深也想过,他与沈清欢之间到底以什么样的方式结束才能让恨意随风而散。他打掉她的孩子,戕害她的身体,放干她的鲜血,这些……不足以平息怨怒了么?
可为什么,她连一句对不起都不说?
为什么她连抱歉和乞怜都显得不卑不亢,她是天生的坏人,是喂不熟的狗,还是说——在她眼里,从来没觉得给他苏景深带来的伤害有多深刻?
既然冷血无情到这个地步,又为什么要这么重情重义地为一个李云凉恳求呢?
沈清欢,真想扒开你的身体,扒开你的心。看看里面,到底还有谁!
苏景深想。
“苏先生,您刚才,是跟——”
陈希在门口,看到苏景深出来后便迎了上去。
“怎么?”
苏景深情绪很糟糕,典型的杀鸡不成一身血污的狼狈感,远远的就能看到他脸上写这个大大的‘滚’字。
“太太来电话找您,说您怎么不在远山别墅?”
“我这么大个人难道身上要绑个GPS么!”苏景深怒喝道,“就跟她说,我这段时间有应酬,经常要住在外面。
还有,这间别院她不知道。你要是敢多嘴,我就扒了你的皮。”
“可是苏先生……太太她……”陈希面有难色地举了举手机,“她就在电话上啊!”
苏景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