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翡再次出现在春香院的时候,是第二天清晨。那时她站在春香院的门口,还是昨天的老鸨看见了她。
“你回来了?”老鸨倚在门边,饶有兴致地看着昨日的小丫头。这个小丫头脸上一点表情都都没有。
“我爹死了。”颜翡说到。
“哦?”老鸨挑起了一只眉毛,说道:“所以呢?”
“我拿着钱去了荷香楼,点了两个菜。”颜翡自顾自地说着:“荷香楼拿到清蒸贵鲫真好吃。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我还看见了荷香楼老板的女儿。”颜翡抬起头,看着老鸨,说道:“她才刚刚满月。她娘抱着她,她爹在一旁逗着她笑。她什么东西都有,金镯子,红丝线绣花的衣裳……”
颜翡踏进了春香院,问道:“若我在这儿,将来能否有朝一日能像那赵小姐一样活着?”
老鸨轻轻笑了起来,嘲讽似得说道:“小贱丫头,你想什么呢?赵小姐那种出身高贵的人可是你比的起的?”
老鸨伸出手,一把狠狠地捏住颜翡的小脸蛋,恶狠狠地说道:“你这种人天生就长着贱骨头!也不看看自己爹妈是谁,想像个小姐一样活着?小姐一辈子养在闺中,将来还能嫁个如意郎君,你呢?”
“进了我的春香院,就给我安分守己的干活!不然把你赶了出去,谁还要你这个妓院出来的贱丫头?”
颜翡眼中十分漠然,她漠然的忍受着老鸨的动作,漠然地看着老鸨说话,漠然地,无力地坐在了地上。
“不过,小丫头,”老鸨平缓了口气,说道:“你若是有这个天分,我不敢包你活的像个富贵小姐,但衣食无忧,身边围绕着恋慕你的男人,还是有可能的。”
颜翡缓缓站了起来,擦了一把脸,说道:“那就够了。”
颜翡记得她在荷香楼的时候点了两样菜,一个油焖茄子,一个清蒸贵鲫,还有一碗米饭,刚刚好十五钱银子。
这一顿饭,她就把自己卖了。
“可是我不卖又能如何呢?”颜翡忧愁地对楚玉琳说着:“我孤身一人,运气好活了下来,将来恐怕也是被哪个人抢去填房。若运气不好,恐怕隔天就能死在街口。”
“王妃娘娘,你说,这是为什么呢?我生来贫贱,就该我一辈子贫贱吗?”颜翡问。
楚玉琳沉默了一下,打量着屋子中,安慰道:“至少,颜翡姑娘现在过得还是不错的。”
“不错?”颜翡诘问:“这在富贵人眼中不值一提,可确是我用了一辈子换回来的!”
楚玉琳不知如何作答,只见颜翡的眼神一点点暗了下去,自嘲一般,说道:“我都差点忘了,娘娘是公主,又嫁入王府,可是富贵人家中的富贵人家,又怎么会理解我这种人的思想。”
“玉琳身居高位,没能发挥什么作用,深感惭愧。”楚玉琳真诚地说。
颜翡本以为楚玉琳会生气,甚至会拂袖而去,她都不在乎。不过她没想到,楚玉琳居然会这么说。一时之间,颜翡也有些愧疚起来,说道:“是我唐突了,贫贱与富贵的身世,,又哪里是自己能选的,还望娘娘恕罪。”
“姑娘肺腑之言,何罪之有。”楚玉琳笑了笑,并没有放在心上。
“许是我年纪大了,总爱唠叨些从前的事。”颜翡淡淡的感慨道:“王妃娘娘可愿意听我继续讲下去?”
“洗耳恭听。”
于是颜翡继续讲着她曾经的往事。
那时她入了春香院。便是抱着要出人头地的心,于是学什么都格外用功。都说妓女只以色侍人,又哪有这么简单呢?除了唱歌与乐器要精通,连审美也不能落于人后。姑娘必须知道什么样的打扮既能取悦人心,又能衬托自己。
除此之外,连步伐与身段都是极有讲究的,更需要姑娘们一步一步刻苦练出来。
当时花街中盛极一时的一位姑娘叫做“夜明珠”,这夜明珠并不是春香院的姑娘,而是另一座勾栏中的人。于是颜翡就经常偷偷跑入另一家勾栏,悄悄接近夜明珠,学着她的步伐和身段。
那时的夜明珠喜欢穿一身暖黄色的衣服,无论衣服样式怎么变化,颜色总是那样的暖黄色。夜明珠也经常看见颜翡,但她并不介意,甚至还会告诉颜翡一些小技巧。
那时夜明珠的名声,令许多小姑娘都追逐着夜明珠的打扮风格,也穿上那样黄色的衣裳。一时花街中到处都成了黄衣的姑娘。但没人能比得过夜明珠。
从那时,颜翡就明白了,一味的追随别人是行不通的。颜翡长长在镜子中打量着自己的脸庞。
单凭这张脸,颜翡在春香院中并不占优势。单薄的眼皮,细长的丹凤眼,一根一根整齐的眉毛。身体也有些太瘦了。幸好皮肤十分的白。这样或许会让人觉得很耐看,但要想在这灯红酒绿的花街中惹眼,还差的很远。
十六岁那年,颜翡作为首次登台的新人表演。她浑身上下都是铺张地红,黑发如瀑般垂下,上面系着红丝带,不止眼尾拉出一抹红,连纤长的脖颈上也用红色的颜料画着一直凤凰。看似全无节制的嚣艳,却露出了纤细雪白的脚踝,她赤着脚走上台,满天飘零的花瓣中,她回眸一笑,仿佛若鬼魅一般摄人心魄。
她坐在云台上,抱着琵琶,唱了一首《风流子》
“玉容知安否,香笺共锦字,两处悠悠。
……
禁甚闲愁。情到不堪言处,分付东流。”
她琵琶声柔,歌声美,台下无一人不醉于此。
颜翡知道她成功了,或许很快,她就是下一个夜明珠。她现在就是一只待价而沽的金丝雀,安等在笼子中,她知道自己的身价不会少,也知道想得到自己的人不会少,她就安心了。至于到底是谁要得到自己,她一点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