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终于迎来了一年一度的年节。
皇城的年节从早上到晚膳前的时间会让三品以上官员以及家人进宫朝贺，晚膳官员则再回到府中，因为晚上的时间要留着祭祖。
天蒙蒙亮，顾欢就被喊了起来，今日与往日不同，因为是年节，按照习俗未出嫁的少女在这一天的清晨要用百草沐浴洗净一身污浊，而后要穿新衣，戴新饰，描黛眉，寓意着新的一年最好的面貌能遇见真命天子。
顾欢睡眼朦胧，任凭蒙微和瑶乐收拾。
两个时辰后，终于宣告结束。
一袭浅蓝色勾着蕾丝的裹胸紧腰缎裙，外搭纯白秀金丝锦缎加白玉兰散花纱衣，项颈处裹了一圈纯白细腻的貂绒围脖。
本就精致的脸蛋，略施脂粉后更显娇美动人，细小朱玉的银白头饰落在额间，衬得她越发脱俗。
“小姐，奴婢选了两件披风，奴婢觉得这银狐氅比较合适，您看看？”
顾欢瞥了一眼：“这不是赵容显送来的吗？”
“正是，银狐少见，可珍贵的很呢。”
“就这个吧。”
“诺。”蒙微拿起银狐氅给顾欢披上：“奴婢还以为小姐不会穿呢。”
顾欢淡笑不语。
简单的早膳之后顾府的人开始进宫，一路上车水马龙，鞭炮齐鸣，好不热闹。直到到了宫门口都还能听到远处街道上的鞭炮声。
进到宫内，老夫人和大夫人先去了已婚女眷呆的地方，而她则和其他大家闺秀呆在一起。
说起来也就是两个硕大的园子，她们在这里聊天喝茶而后憧憬着午膳。
“那个就是顾欢？”
顾欢站在雪地边上，闻言没有回头，又听一人道：“是啊，你不知道？听说手段高着呢，勾搭了赵世子，就连摄政王也差点被她迷了去。”
“摄政王？那可是九公主看上的人。”
“可不是嘛？得罪了九公主就可别想再有好日子过了。”
“何止？你们知道赵国来的云安郡主吧？这云安郡主与赵世子早有婚约，顾欢嫁过去也顶多算妾。”
“如此说来，我也有所耳闻。”
顾欢冷笑一声，仿佛毫不在意，这样的话她早就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便是比起这样更加难听的她也听过。
“平阳乡君不生气吗？”
顾欢微征，侧过身子看向说话的人。淡笑：“为何生气？为了她们的嘴？”
魏珊闻言，顿住：“乡君却有过人之处。”
“但在我看来，魏大小姐才有过人之处。”
“乡君此话莫不是嘲讽我？”
顾欢摇头：“我如今是众矢之的，你看看这些个大家小姐谁人愿来与我说话？所以，这么说起来，魏大小姐说是女中豪杰也不为过。”
魏珊扑哧笑了出来：“我倒是第一次听说女中豪杰也可以是这样的。”
顾欢看着她真心的笑，也提起嘴角：“听闻魏大小姐就快和徐来将军订婚了，顾欢现在这里恭喜了。”
“谢谢，乡君以后叫我魏珊就好了。”
“礼尚往来，那你也别叫我乡君了。”
“好，顾欢。”
魏珊是真正的大家闺秀，一言一行皆为模范，为人少有传闻，她更是魏家最受重视的嫡女。顾欢记得她未来的夫君徐来，此人有勇有谋，是元祁隐藏在军中的心腹。
想到这里，顾欢愣了愣，魏珊是礼部尚书魏全德的嫡女，而礼部如今并入镇国侯府麾下，这么说起来这桩婚期倒有些难以揣测起来。
两个时辰后，被众人期待的与皇家一同享用的尊贵午膳终于来临。待嫁女子各个珍奇斗艳，或妩媚妖娆或活泼灵动或娇羞可爱，魏珊走在顾欢身边面色与顾欢同样冷淡，倒不是因为自己心有所属而是因为实在看不惯这些表里不一的女子。
魏珊看了一眼顾欢，说真的，顾欢的姿色算得上上乘，便是刚才那些女子也比不上她，只不过顾欢整个人浑身上下总透着一股子冷厉的气息，还没靠近便仿佛被推开千里之外。
但靠近之后，魏珊却觉得顾欢比起那些人要好相处的多。
“姐姐！”
一声不悦的声音吸引了顾欢二人的视线，二人看去，说话的人正是魏珊同父异母的妹妹魏云。
魏云上前：“母亲怕你跟不三不四的人打交道，让我来找你呢。”
“胡说什么！”魏珊斥道。侧脸对顾欢抱歉道：“你别介意。”
顾欢摇头：“你去吧。”
午膳的地方是皇上为了年节专门修建的，称为膳殿。
建筑高中低三层，类似台阶状，高处自然是皇室。
中间是官员和夫人，按官阶分布两侧展开，左右间隔较小，只能容纳小型歌舞。
最低处左侧供世家子弟入座，右侧供小姐闺秀入座，同样呈两侧展开，左右间隔之间设有一处宽大的低阶台子。
一般在年节前，礼部会专门挑选有才艺的小姐公子提前准备，为的就是能在这一日一展风采。
“皇上驾到。”
殿门口，一眼便瞧见那一身明黄色华服，身边跟着皇后，身后跟着一众妃嫔和皇子公主。
众人行叩拜礼，直到皇上入座。
“平身吧。今日是年节，无需太过拘谨。”他的声音听起来还算浑厚，但先高后低，显然气息不足。
众人应承：“诺。”
“咦，父皇。摄政王呢？”李茉岚坐下左右张望，却没看到想见的人。
皇上闻言与皇后相视一笑，皇后打趣：“看来小九心思全然在摄政王身上了。刚坐下就已经在关心？”
李茉岚面色微红：“母后就知道打趣儿臣。”
皇上神情颇为宠溺：“元卿身体不适，晚些时候会来。”
“他怎么了？严重么？”
“父皇就别再逗九妹妹了，瞧给她急的。”李承庆笑道。
众人闻言，皆是一乐。
李茉岚当即面红耳赤，不好意思起来，但这种被众人提起的关系，让她又感到莫名的幸福感，甚至安全感。不知为何，她下意识的看向下方的顾欢，只见顾欢低垂着眉头，看不真切模样。
忽而察觉一道视线，李茉岚抬起头就见对面赵容显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李茉岚眉头一锁白了他一眼，转而看到邻座神情沮丧的罗嫣，心生一计。
“云安郡主这是怎么了？为何愁眉苦脸？”
李茉岚的话成功将众人的视线转移到罗嫣身上。
“可是宫人照顾不周？”皇上问。
罗嫣一顿，见皇上也看着自己，忙的站起身行礼回答：“回皇上话，是罗嫣今日身体有些不舒服，还请皇上恕罪。”
“你何罪之有？既然身体不适也不必勉强，这是家宴，不必太过拘礼。”
“父皇，儿臣倒是觉得云安郡主怕是有别的难言之隐，你瞧她面色红润，哪里像身体不好？云安郡主，你有什么为难的你大可告诉父皇，父皇自会为你做主。”
皇上默了默，不等罗嫣开口，说道：“关于你三人的事，近来朕也有所耳闻。只是朕金口玉言，可你与容显也是从小的娃娃亲，这样说来确实为难。”
“皇上忧心国事还来不及，这样的家事，哪里敢劳烦皇上操心。”赵容显站起身拱手道。
罗嫣闻言本不打算多说，却见李茉岚对着自己使眼色，她几番纠结最终抬眸道：“既然皇上说起，臣女希望皇上能为臣女做主！不满皇上，臣女此次前来便是和容显成亲的，望皇上成全。臣女知晓皇上金口玉言，因此臣女嫁入世子府后愿意接纳平阳乡君进府为侧。”
皇上面色不变，神色淡淡的看了看罗嫣，罗嫣心中没底不敢抬眼，却听赵容显道：“平阳乡君是国公府的小姐，又是端敏公主的女儿，为侧？”
赵容显半笑，衣服纨绔子弟的模样瞬间显露。这话里的笑意毫不掩饰，众人闻言，暗暗发笑，罗嫣面色煞白，她为了他已经毫无尊严，甚至愿意接纳顾欢，可他却当着众人的人笑得如此讽刺。
“你的意思是我的身份不如她高贵？她不过是一个……”
“够了！”赵容显面色一沉打断，而后对皇上道：“皇上恕罪，今日这样的日子实在不该因为此事打扰了大家的心情。”
皇后笑了笑点头：“世子说得对，皇上，还是传桂兰轩吧，听说桂兰轩排了一处年节的新戏呢。”
李茉岚见风向不对，忙的附和：“母后说的是，快开始吧，儿臣都等不及了。”
皇上的面色这才重新缓和许多，‘嗯’了一声，算是同意。
顾欢自始至终没有抬头，好似跟她没什么关系，她越是淡定，看在李茉岚眼里就越发讨厌。
顾长乐蒙着脸坐在谢长安身边，瞧着这些人一个个对顾欢充满怨恨的神情，她非常高兴，谢长安低声道：“我说的没错吧，这云安郡主和顾欢早晚是要斗起来的。你只需在适当的时机推一把，顾欢便死无葬身之地了。”
顾长乐笑：“还要你说？罗嫣早就准备动手了。顾欢能不能活着出宫还不一定呢。”
谢长安挑了挑眉，抬起酒杯：“那便祝你心想事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