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如墨的夜晚不知道圈养了多少无处可去的孤魂野鬼,才使得这沉寂安宁的时刻变得阴森而可怖。
摄政王府的后院子有一处专门划给府卫的,折余回到院子的时候见到小凉亭下坐在石桌边上的坊容,桌上还有一壶酒,他看了一眼并没有如往常一般朝着坊容走去。
“折余。”坊容却喊住了他。
折余顿了顿,没有回头。
“处理完了?”
“唔。”
半响,坊容站起身叹了一口气:“我承认若是我早一步放她进门,也许那丫头不会死。之后我若不这么做,她就有可能牵连整个王府,王爷大业在即,这些事情我应当不必多说。可我还是希望你明白,我不是有意的。我不希望影响到我们之间的情义。你明白吗?”
“你也说了若是早一步放她进门,她就不会死。”折余说话向来冷淡,尤其在这寒风肆意的夜晚更显。
折余说完不再理会径自离去。
坊容看着折余的背影,摇了摇头,对着暗处的柴越道:“你也看到了。”
“他对那丫头是动了真感情的,如今这样也不奇怪,给他点时间吧。”柴越从廊道走出来说道。
坊容重新回到小凉亭,给自己和柴越各倒了一杯酒。
“王爷睡了?”
柴越摇头:“小六守着,王爷让我来看看。董维马上就来,王爷为了小姐的事也很伤神,现下还要操心我们的事情。”
“怪我。”坊容仰头喝了一杯。
柴越喝完酒站起身,拍了拍坊容的肩膀,语气沉重:“莫要去想这些,关键时候,你可是王府的大管家,不可分心。”
“我明白,你去吧,我再坐一会儿。”
柴越点点头,看了一眼愁容满面的坊容,他们几个人里面,坊容与折余的关系最为亲近,如今这样的局面,也难怪他伤神操心。
柴越从后院子回到前厅,正巧在走道遇见董维,董维见到他如同遇见救星忙的上前拉住柴越,问道:“柴大人,柴大人。”
柴越狐疑的看了他一眼,董维道:“王爷心情如何?”
“你以为呢?”柴越没好气道。小姐和王爷矛盾一出,就没见王爷心情好过。
董维干咳一声,冷风呼啸吹来,手心里的冷汗霎时让他一个激灵:“柴大人一会儿王爷发怒你可给我说说情。”
柴越奇怪的‘嗯’了一声,而后站定脚步,目光灼灼道:“又出了何事?”
董维将方才大理寺的事情说完,就见柴越一脸完蛋的模样看着自己,当下冷汗顺着背心滴到了脚底板,他咽了口唾沫:“我哪里知道他那蔡永中会突然对乡君动手啊?要不是下面人来告诉我,我……”
“得了,你自求多福吧。”柴越摆摆手,他还想自己求情?
董维:“哎?柴大人,你……”柴越却没有在听,直接走到议事厅扣了扣朱红的木门。
里头传来元祁淡淡的音色:“进来。”
董维闻言心中叹了一声,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进去。白天人士她亲自去抓的,晚上人又是在自己的地盘伤的,他的心都要焦虑碎了。
元祁大抵问了一些罗嫣的事情,但董维的回答与今日蔡永中的并不太大差异。
“这银针也是蔡永中亲自带人去搜出来的,李兆死了之后,是公卿杨太辰大人亲自举荐来的。只是说来也奇怪,微臣觉得这蔡永中新官上任三把火,此事又涉及到赵国,因此对乡君的事情格外上心。”董维道。
元祁放下手里的折子,杨太辰举荐蔡永中时跟他会提起过,当时他并没有放在心上,但没想到竟然留下个祸端。
“你去吧。”元祁垂下眸子,似乎不打算再问什么。
但董维顿了片刻却没有动身,他咬了咬牙,对着元祁拱手道:“王爷。”模样犹如英勇赴死之士。
元祁睨了他一眼,等他下文。
“王爷恕罪,微臣看管不周,导致乡君,”前几句声音还如雷锤一般,最后看着元祁缓缓阴霾的神情,话音也弱了下来:“被蔡永中用刑逼供,受了、受了些伤。”董维擦了擦额间的汗渍。
柴越摸了摸额头,略带怜悯的看着董维。
“受了些伤?”元祁似乎在咀嚼这几个字的含义,话语慢吞。
“是……不过微臣已经及时制止,还给乡君送了药。王爷不必太过担心。”
桌前男子修长的手有节奏的轻扣在桌案上,发出‘哒’‘哒’的声响,半响元祁:“你若做不了这官便不要做了。”
“微臣……”
“下去。”元祁冷声道。
董维呐呐点头:“诺。”
柴越看了一眼元祁,也跟着退下。
门外,董维垂头丧气的朝着府外走去。听闻身后的声响他回过头见到柴越,叹了一口气:“我这什么命啊,好容易得了王爷的重用,有因为这事儿……哎。”
“王爷若真要弃了你,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柴越瞥了他一眼。
董维闻言:“可王爷方才说的话。”
“王爷确实很可怕,但也不是妖怪。有时候王爷还是很讲理的。”
董维:“……柴大人,你之前若是这么安抚我,我还能好受些,现在说这话,我可真是心里没底。”
“行了行了,你别想那么多,快回大理寺盯着去吧。指不定今晚王爷要去,若让他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你可就正要自求多福了。”
“王爷要去大理寺?去看乡君?”董维了然的连连点头:“我这就回去。”
柴越没来得及说什么,董维转身离去。柴越默了默,他只是说王爷可能会去而已……
柴越站在门口守了两个时辰,才听到议事殿的门打开,元祁从里头走了出来。柴越上前:“王爷可是要去歇息?”
“什么时辰了?”
“快到寅时了。”
“备车,去杨太辰的公卿府。”
柴越顿了顿:“王爷,属下知晓您担心小姐,可是也要注意您的身体啊。”
“废什么话。”元祁说完抬步朝着府外走去。
赵容显从刘仲达处听闻顾欢的事,想也没想就朝着大理寺赶来,见到顾欢身上一条条的红色鞭痕,赵容显捏了捏拳头,而后转过身看向身后的刘仲达。
“蔡永中做的?没有你的吩咐,他如何敢?”
刘仲达恭敬道:“世子有所不知,此事皇上亲自交给蔡永中负责,他可以越过微臣直接处理此事。还好是董维及时赶到制止,否则乡君只怕还要受些苦头。”
“听说他是杨太辰举荐的?”赵容显眯了眯眼。
“是,正因为如此,皇上对着蔡永中才十分看重,杨太辰是公卿之首,摄政王还不是摄政王的时候,朝中许多事情都是他在皇上身边出主意。因此皇上对他深信不疑,他举荐的人自然也就比别人少走了弯路。也许是这蔡永中想在皇上面前表现,因此才迫不及待想要乡君认罪。”
“就怕不是这样。”
刘仲达微微垂眸:“您的意思是,他背后有人指使?可他背后的人是杨太辰。”
“就怕那个人是我们想不到的人。”赵容显说完:“去找件干净的衣服,厚实些的。”
“已经让人去拿了。”
半响,赵容显拿着衣裳打开了牢门,瑶乐撑着头守在顾欢的身边,听到声响猛地睁开眼见到赵容显,如同见到救星,跪地道:“求世子救救小姐吧。”
赵容显拉她起身将衣裳递给瑶乐:“还没醒吗?”
瑶乐摇摇头:“方才还在发烧,吃了药烧退了,但一直喊着蒙微姐姐的名字。”说完眼泪很快蓄满了眼眶。
赵容显走上前,蹲下身,探了探顾欢的额头,烧是退了的。顾欢似有所感,一把捏住了赵容显的手臂,她睁开眼看到赵容显,后知后觉的松开了手。
顾欢撑着被赵容显扶着起了身:“不管怎么样,我都会救你出来。”
赵容显轻飘飘的说道,话音洒在阴冷的牢房里,很快被消失,顾欢却抓住了重点:“定罪了是吗?”
“还没有,我以你是世子妃为理由快马加急发了书信回赵国,皇上答应等赵国的消息再行定夺。但……”赵容显:“赵国的军队有一半在南安王之手,若南安王不松口,父皇也。”
“我知道,你只是拖时间。”顾欢接过话头。
赵容显点点头:“现在只有一条可以走,但如此一来,你的罪名就坐实了。”
“如你所说,既然只有一条路,还有什么好犹豫的?”顾欢的脸色不太好,她说话也没什么精神,赵容显听在耳里却觉得分外惊心。
“明日动身。”
顾欢点头:“好。”
“我的人会送你出城,你先去陆州,那里一切都已经安排好,路上要用的东西也已经备好,我会给你一批暗卫暗中保护你。”
“好。”顾欢简单回答。
赵容显来这里之前其实就已经做好这一切,当他必须要询问顾欢的想法,但没想到顾欢比他想象中还要利落,她甚至没有表现出一丝对长安城的留恋。
或是对某个人的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