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居凌还有一些话没有说出来，单是这样说他原本不会让顾欢走，毕竟她在世子心里分量这么重，世子为了她命都不要，现在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要背着世子离开，他都能预想到世子清醒之后的表情。
可是当顾欢说出那些话之后，他觉得顾欢是对的。
“你比我更清楚赵容显将来要面对的是什么。我在世人眼中是杀害云安郡主的凶手，是长安城的逃犯，你难道要赵容显带着我这样身份的人在身边？回赵国？你觉得赵国暗地里支持他的那些大臣会愿意吗？只怕更多的是对他的寒心。他们更不愿意听到赵容显为了我而差点丢命的传闻，所以回到赵国你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与我撇清关系。最好回到赵国之后派出一部分人假装追捕于我，这样不管是那些大臣还是失去爱女的南安王表面上都不会太难看。总之，在我的清白没有洗清之前，赵容显和我绝不能在一条线上。”
顾欢心思之透彻是他没有想到的，但凡一个寻常女子遇到如今这样的情况断然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毕竟她们只有主仆二人，就算后有追兵可跟着他们也还是会安心许多，但她选择了难走的那一条。
世子为了她不要命，她也同样为了世子冒险。
“世子，两公里外发现追兵！”
居凌回过神去看赵容显，赵容显面色并没有好看多少，他上前扶住赵容显：“世子，我们先走吧。欢小姐说得对，他日等我们旗开得胜时再相见也不迟。”
赵容显望着远方的一片绿荫，目光深沉。半响，吐出：“走。”
顾欢和瑶乐朝着反方向走着，她们绕开了几个个山谷从另一侧绕道往回，这一片山谷居多，许多平地也都是依附着山谷而落。偶有屋檐也都是在山谷底下，看起来十分险要。
她们走的这条路，不太可能遇到追兵，一来那些追兵会跟着赵容显的方向追去不会想到她会往回走，二来这里的距离原本的路不知道绕了多少个山谷，他们要找也不会找到这里来。
“也不知道赵世子那里怎么样了。”瑶乐喘了口气，说道。
顾欢：“有我们在他们就有多番的顾及，现在没了我们两个累赘，他们会轻松许多。赵容显在长安多年，不会没有准备就做出这个决定的。”
瑶乐点点头：“小姐，您饿不饿？前面好像有红果子，奴婢去摘几个。”
“那是蛇莓，有毒的。”
顾欢的话让瑶乐一惊，忙的站定了脚步，悻悻的捏了捏手。
“没事，前面一定有水源，有水源附近就可能找到吃的果子。”顾欢安抚完拍了拍瑶乐后背，而后继续超前走去。
“小姐对不起，若是您不知道只怕……”
“对不熟悉这些的人来说，红果子和蛇莓本来就容易混淆。而且就算我不懂，不小心吃了这东西，也不足以致命。所以你不必太过自责。”
“小姐，奴婢想跟您学习医术。”
顾欢想了想，点头：“也好，以后我教你。”
这种山谷间鲜少会有人烟，二人走了很长一段路除了偶尔打猎的人基本没有遇见什么人，打猎的人看到她们也没有什么反应。长安城应该已经下发了通缉令，这些人却没有反应，顾欢猜想大抵因为这里离长安有些距离，其次这里地势偏僻，就算有公文下发也不不会发到这里，也或者是没有认出她们。
总之到这里也算是有惊无险的度过了一段路程。
前方传来声音，很快一个穿着灰色布衫，算不上高挑的身影缓缓迈入顾欢二人的视线。
顾欢面色平淡但其实心中也有紧张，尤其是那个灰衣男子抬起头定定的看着自己的时候，顾欢有一种自觉，这个人认出了自己。
灰衣男子七尺左右，身形消瘦且面色无光，眉毛略粗，双眼细小，让他更显的小家子气，眼睑下是厚重的眼圈，胡渣倒是刮得干净，手中拎着一个竹篮子，里头七七八八放着些草药。
瑶乐显然也察觉到男子的怪异，她手心微微除了冷汗，下意识摸了摸腰间居凌留给她的匕首。
灰衣男子看着二人警惕的面色，恍然大悟般垂下眼眸，而后快步越过二人，顾欢心下微顿，他的反应明显是认得自己，她眯了眯眼对瑶乐道：“走。”
瑶乐点点头，而后与顾欢快步走去。
“小姐认识他吗？”
“我不认识他，可他认识我。”
顾欢面色沉重，好在这里地势偏僻，就算他找人来也不一定能找到她们，她必须快点找到陌阡。
“那个……”
男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顾欢二人双双顿住脚步，她握了握手，缓缓回头，目光如炬看着男子，静候下文。
灰衣男子勾了勾耳垂，神色略带无奈：“别往山谷外头走，大道上都是追兵。”说完他见顾欢一脸审视的看着自己，撇了撇嘴：“你去破庙给乞丐们送吃的时候，我见过你。”
“你也是乞丐？”顾欢从上到下看了他一眼。
“我不是！我当时只是借住在那里。好了，我是看你算个好人，才提醒你的。我走了！”也许顾欢的问题踩到了他的软肋，灰衣男子面色不悦，转身要走。
顾欢默了默，喊住他：“看在你提醒我的份上，我也提醒你。你家中有人得了喘证，你采的这几味药虽好但用量十分考究，稍有不慎，物极必反。而且用药少了一味都会减轻效果，而且看你的样子不像识得草药，你最好还是去外头找医馆开药。”
顾欢说完淡淡转身，但她脚步缓缓，没有像之前那般急促。
“小姐，他那样看起来就是没钱的，哪里还去的了医馆啊。”
“要的就是他去不了。”
瑶乐顿了顿：“您是故意这么说？”
顾欢不语，果然灰衣男子还没等顾欢走出十步就朝着顾欢的方向追来：“姑娘且慢，你懂医术？”
顾欢的步子并没有停，她瞥了一眼灰衣男子：“略知一二。”
“不知小姐可否帮我一个忙？”
顾欢顿住，等着他继续说完。
“不瞒姑娘，生病的人是年迈的家母，之前大夫开了药方，但无奈那些药实在不是我等消耗的起的，药店的老板看我可怜就给将这本佰草集给了我，让我看着方子按这上头的图案找药。因为这些药材各个季节出现的时机不同，而且像丹参这般稀有的……最近家母的身体实在拖不得了，可我又无钱买药，大夫就让我找这些能暂时延缓病情的药物。可是每次找了拿去给大夫看，大夫都说我找的药不对，甚至有些事含毒的。我是想说姑娘若是懂得，可否替我辨认一下我采的这些药？”
“我为什么要帮你？”顾欢目光灼灼，看着他。
灰衣男子一窒息：“我，我。”
“你若想以不报官为由倒也是可以，不过我若是我不仅可以帮你辨识这些采药还可以替你母亲治病，你又该如何回报我？”
“当真？你能救我母亲？”
顾欢笑了笑：“那要看我到底能不能信你了。”
“我自然是能信的，你说吧，我能做到的，我都可以做，只要你能救我母亲。”灰衣男子信誓旦旦道。
顾欢细细的看着男子，确认他没有说谎点头道：“我要看过你母亲之后才能医治。”
灰衣男子面色一喜：“好！二位跟我来。不过可能得绕一下路，前面不远的山谷有一家打猎的人家常常是外头的市集，怕看到你们的告示就不好了。”
“好。”顾欢淡淡道。
这男子暂时来说还是安全的，若他有鬼那他就不会这么说，而且也不用自己帮他母亲看病，只要将她们二人交出去就能换到不少的赏银，而且方才他被自己激怒离开的举动看不出丝毫的破绽。
所以顾欢又赌了一次。
这一次，她也许要相信这个陌生人。
灰衣男子名叫杨钰，绰号芋头。父亲自他七岁离世，被母亲一人拉扯长大，父亲是读书人在世时教过他识字和算盘，因此算得上半个读书人。
杨钰的家同这一片的人家一样，坐落在半山腰，因为背阳，这一片只有他们一户人家。
屋檐十分的简陋，外头和里头一共两间，做饭是在外面的院子里，院子外锅碗炉灶上用一顶小小的棚子勉强遮挡。外头的屋子放在一些柴火和白菜之类的蔬菜，门口如寻常农家一般挂了一梭子的辣椒。
屋里头，杨钰的母亲刘氏似乎说了什么，但兴许气息微弱，顾欢在外头听不真切。
而后传来杨钰安抚的声音：“母亲放心，我在路上遇到了好心了，她会免费为您医治。等您好起来，儿子就去外头做工，然后挣了钱好好的孝敬您。”
“您要是累，就别说话了，我现在让她进来。”
顾欢不等杨钰喊自己，踱步进去。刘氏的面色蜡黄有发黑之势，消瘦见骨，气若游丝，心底沉了沉。她摸住刘氏的脉络，脉搏其弱难以摸寻，而后看了看她的眼底，心底叹了一口气。
“她是不是几日没有吃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