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
躺在病床上的徐妈妈慢慢的张开了双眼。
她微微的侧了下头，朝门口看去，只见一个坐在轮椅里的老人，被一个年轻人推着进了她的病房。
老人抬了下手，年轻人便很有眼力劲的先转身出去了。
多年不见，他还是老样子，锋利的眼神所到之处好像这个世界上没有他看不透的事。
唯一不同的是，他现在坐在了轮椅上。
徐妈妈目视着他，孱弱的声音说：“你来了。”
言爸爸没有说话，而是摁动轮椅上的按钮向病床走过去。
她淡淡的笑着，而他的眼神里却像是氤氲着很负责的情绪，这种情绪大概只有她能看得懂。
言爸爸的目光在她的脸上停留了很长时间。
直到徐妈妈为这次久别重逢准备说点什么的时候，言爸爸先开口了。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恨意的说：“为什么！”
徐妈妈没有说话，而是用那种往事皆云烟的眼神看着他。
言爸爸又说：“知道我为什么会反对晓慧嫁给少则吗？包括三年前！”，言爸爸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特别的极端，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五个字：“都是因为你！”
徐妈妈的眼眶突兀的红了。
好像五个字勾起了她某段很痛苦的回忆一样。
眼泪顺着她的眼角落下，她淡淡的抿了下唇角说：“到现在你还在以为，当年我离开你是嫌弃你穷吗？”
言爸爸说：“难道不是吗？我们分手不到一个月，你就嫁给了那个死于车祸的男人，而且那个时候，他已经是工程师，要什么有什么，而我……”
他很自嘲的笑着说：“说到底，我应该感谢你，要不是有当初的你，也不会成就现在的我。”
言爸爸的眼神因内心隐藏着的这份恨而变得有点吓人。
徐妈妈无力的摇着头，嘴角微微的掖了下，说：“所以，你就把这份恨来强加给孩子们身上，从你三年前得知晓慧是我的女儿开始，就不惜一切手段的逼他们分开？”
言爸爸笑的很恐怖的说：“对，我就是要让你知道曾经对我的瞧不起，是你今天的高攀不起！”
徐妈妈突然笑了。
连眼角的那点泪都随着这个笑而颤抖了几下。
她说：“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真是一点都没变，不过我从来没后悔过自己当初的决定。”
徐妈妈意味深长的看了言爸爸一眼，然后转头目视着天花板，回忆着曾经的那段美好，说：“我不否认当时是因为你一事无成才离开你，我也相信你曾经在脑海里设想的那些抱负迟早会实现，但是我最希望的是你能面对生活。”
说着，她长长地吁了口气。
接着说：“你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但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她理想中的美好生活，不是自己的男人有多优秀，多有钱，而是可以每天相互陪伴，高兴的时候互相分享，不高兴的时候互相安慰，而你呢，整天早出晚归，我醒来的时候你睡着，你睡着的时候，我却是清醒的，我们的日子在你的理想中渐渐变得没有交集，包括后来我小产，我坐小月子，整天整天都看不见你人。”
眼泪再次挤进了眼眶。
这段往事虽然已经过去很多年。
但徐妈妈在提起来的时候，仍旧心有余悸。
言爸爸很不服气的说：“我这样做，不也是为了将来我们的生活会更好点吗？”
徐妈妈看着他，说：“你真这样觉得吗？”
言爸爸突然不说话了。
锋利的眼神突然间被蒙上薄薄的淡雾。
徐妈妈说：“其实我早就知道在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和你的前妻就已经开始交往，不过，我并不怪你。”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言爸爸猛地抬头看着徐妈妈，眼神里满满的都是震惊。
徐妈妈笑着说：“因为那个时候我发现我对你的感情，已经在你整天给我灌输的那些远大理想里消耗的所剩无几，所以我才毫不犹豫的提出了分手。”
言爸爸的眼神再次黯淡下去。
徐妈妈又说：“后来，我遇到了晓慧的爸爸，他虽然有点暴脾气，但他对我却从来不发脾气，而且我们在一起后，他的全部心思都在那个家里。”
徐妈妈再次长长地吁了口气，眼神里也满满的是回忆。
她继续说：“和他在一起，我才真正感受到什么是被爱的感觉，所以我一点都不后悔。”
言爸爸的手无力的垂在轮椅的扶手上。
徐妈妈再次转头看着他的时候，他的眼眶里已经氤氲起淡淡的湿气。
她看着他说：“如果你一定要恨，就恨我吧，别把我们上一辈子人的恩怨算到孩子们身上，我也是一个将死之人，看在我们曾经相爱一场的份上，别为难晓慧。”
言爸爸没有表态。
他看着徐妈妈的眼神突然偏移到一旁。
只见他伸手抹了把脸，再转头的时候，眼眶都是红的。
徐妈妈无力的说：“算我救你，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不要伤害晓慧。”，说着，她挣扎着用力拔掉脸上的氧气罩，呼吸困难的说：“我不介意你拿走我这条命，我只求你……”
徐妈妈的脸色突然苍白的就像一张纸。
言爸爸被她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手忙脚乱。
他甚至忘了病房里还有紧急呼叫的按钮，两只手紧紧的抓着轮椅的扶手，恨不得自己立刻能站起来。
他朝着门外尖叫道：“来人，来人！”
他的声音刚落地，守在门外的秘书最先赶了进来。
看到眼前的这一幕，不用向言爸爸请示，就先赶紧转身去找医生。
言妈妈再次被抢救过来的时候，看到守在床边的人依旧是言爸爸，她无力的吹了下眼眸，大概也意识到像他这种铁石心肠的人，是不会因为她刚才的这番话动摇，便也没再说什么。
医生过来跟言爸爸说：“病人身体很虚弱，不易说太多的话，言先生还是长话短说吧。”
言爸爸没有说话。
而是抬起手来，示意他们都出去。
病房里再次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言爸爸伸手握住徐妈妈的手，说：“我不会让你就这么先我一步走了的。”
这大概是认识言爸爸来，他说的唯一触动她心弦的情话。
徐妈妈慢慢的睁开眼睛看着他，说：“生死有命，你说了不算。”
言爸爸把她的手停留在脸颊上，说：“我答应你，孩子们的事我不再掺和，但前提是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徐妈妈苦涩的笑着说：“我都已经是躺在病床上不能自理的人了，还能答应你什么事？”
言爸爸深情的看着她说：“好好活着，我会给你提供最好的医疗条件。”
他有这个能力。
然而，她更清楚她的身体已经没有什么希望。
不过，她还是被他的话感动的一塌糊涂。
她笑着说：“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