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没干过什么亏心事的，自然心中这么想，说是糊弄孩子的东西，她们这些在宫里杀人不见血，断喉不用刀的女人们，还是挺乐意没事儿拜拜佛，转个佛珠，或者寻个寺庙给玉石开个光挂在身上避避邪气的。
毕竟这后宫里还是女人多，阴气重的。
但唐茶听的出来，她话里有话，就顺着问了下去，“娘娘见过？”
仪容妃脸色有点难看，一旁的侍者提着灯火，刚巧照在她脸上，整个人瞧着都阴气森森的，她勾了勾唇角，“有所耳闻。”
“行了，这深更半夜的，净说些什么入不得耳的话……”，仪容妃勉强提了些笑意，“这夜里你要是住的不习惯，尽管吩咐那些丫头奴才们，可别委屈了自己。”
“娘娘。”，一侍者在后头远远的唤了一声，一溜小跑跟了上来，似是故意躲着唐茶，低声说话，叫人也听不清。
轿子并没有停下来，那侍者就跟着轿子走，一边走一边说着，说的仪容妃有些不耐烦，“你这是在叨咕些什么？尽管大声说出来，安茶又不是什么外人。”
要搁寻常人家里，算得上半个母女关系了。
“是……是这样的，唐家二小姐受了重刑，大骂安茶殿下，圣上一怒，又叫打了三十大板，如今已是半死，被抬回了丞相府。”
“哦……”，仪容妃笑笑，“左不过丞相和李将军那边难交代一些，这也怪唐滢，那丫头口无遮拦不会说话，还不懂事。”
她想了想，“既然是给晋王殿下挑的媳妇儿，皇上那边怎么说？”
“圣上派人将唐家小姐遣回去时，让宫里一个教习嬷嬷跟了过去，说是好好教教规矩。”
“那个嬷嬷？”
“兰嬷嬷。”
“那老婆子手下可是死过人的。”，仪容妃掩面做惊讶状，“唐滢这姑娘可受的了？”
“圣上说了，兰嬷嬷是带着圣旨去的，唐家小姐若是不听话，可打。”
“啧啧。”，仪容妃忍不住叹了声气。
说来那个兰嬷嬷，是太后身边儿的一个伺候更衣的，后来提拔成了掌事儿的嬷嬷，太后宫里规矩又严谨，曾有个功臣家的女儿去贺寿，冒犯了太后，就被赏了教习规矩，生生将那丫头折磨致死。
想想都叫人打了个冷颤，雪似乎下的更大了，才到了内宫，一番洗漱后仪容妃累的早早歇下了，唐茶被安排在一厢房里，身处后宫，她那里睡得着。
外面儿灭了的灯火纷纷又亮了起来，仪容妃的主宫也十分的亮堂，听外面儿的热闹，是皇帝来了，缓了一会儿，那烛火慢慢朝自己这间厢房靠拢，唐茶闭目装睡。
屋子里暗沉沉的，月亮反了雪的光落在床帐上，整个房间里，独独又是床上那一块儿看的清楚，又微微模糊着。
偶尔有树枝承受不住雪的重量，啪的砸在地上的声音，风呼呼的。
门吱呀一声开了，皇帝蹑手蹑脚的过来，给她掖了掖被角，看了她好久。这么被盯着，唐茶肯定也睡不着觉，来回翻身儿折腾着，皇帝觉得她没睡，就轻声说，“不如起来陪父皇走走？”
皇帝拿来了一个红色的大氅，边际缝着白羽，唐茶坐了起来，迷迷糊糊看了一眼，觉得这披风煞时熟悉，又实在想不起来是在哪儿见过。
几个侍女纷纷进来，端着洗脸水和换洗的衣裳。
皇帝欢喜的笑笑，“我在外面等你。”
像是和后宫的众妃争宠一样，唐茶模模糊糊感觉到了那种被皇帝宠着的感觉，他是皇帝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威严冷峻，独独对自己这般温柔，叫人如何不动心？
可惜了，安夜潭在唐茶初醒时的那般照顾，一点都不比皇帝的差，直白来说，她不吃这一套。
侍女拿来的衣裳是白色的，因是夜里，头发就没有正经打理，就轻挽了一下斜插了个簪，有些没束着的头发就落了下来，丝丝缕缕的垂在脸庞，肩颈，系好大氅。
她捧了一个小暖炉子，出了门。
皇帝在雪中负手而立，没有打伞，落的全是雪，唐茶轻吐了口浊气，“父皇。”
仪容妃的主宫已然熄了烛火，这整个宫里，就他俩人执着盏灯，微微亮，微微热。
她那声音，像极了宁雨露。
在皇帝听来，无不是重重的捶打在他心上的拳头，一阵痉挛，他按耐不住心中欣喜，转身看着她。
唐茶……本就有几分像她，穿上她的衣裳，皇帝又喝了酒，吹了冷风，就是十分像了。
“别说话。”，皇帝脸色偏红，痴痴的看着唐茶。
只一眼，唐茶就知道了这件大氅的来历和皇帝的意思，她道没有生气也没有惊讶，反而平平淡淡的。
“你能不能装作是她，唤我一声。”，皇帝说，他今日晚上特意没有穿明黄色的龙袍，特意没有佩戴那些象征着身份的饰物，就寻常的一件衣裳。
却在没有当年的风韵，当年陌上的少年郎。
已经是个脸上布满了沟壑，眼睛也渐渐浑浊，有了遮不住的白发，看着虽枯槁憔悴，却散发着期望和喜悦的面容。
唐茶淡淡说，“你看着我，像孩子看着高高架子上够不着的糖，像猫看着隔着玻璃缸的鱼。”
确实，他脸上的喜悦，也只有在看着雨露的时候才有。
哪怕是昙花一现，真假难分的雨露。
皇帝听了，克制了那些难掩的冲动，“后花园不错，离的不远，不如走走？”
他像是邀请，又像是命令，他已经往前带路了，唐茶不得不跟着他。
一路上，没见到一个人，也没有什么闲杂人跟着，就她和皇帝，唐茶甚至有些害怕，怕他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来。
慢慢的跟在他身后，在新落的雪上踩出脚印，皇帝的步履越来越快，好像迫不及待了一样，唐茶还是原来的速度，面无表情。
相隔了有一段距离，皇帝突然回头，看着略有些远的唐茶抱怨说，“你离我在近一点。”，他在心里默默的给这句话添上些字，你离我在近一点，雨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