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府快拆了,是皇帝下的旨意,将那里夷为平地。
皇帝瘫痪在床,又怎么会是他下的旨意,八成是皇后。
囚车一辆辆的来,那四面透风的圆木柱子囚着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唐远程首当其冲,雨哗哗的下着,朝廷早已把唐远程的罪行贴的满大街都是,他那小妾宋依然。
他年轻时也是个恶霸了,有不少人揣着手里的菜叶鸡蛋,蠢蠢欲动的。
雨也下不大的样子,但也不小,朦朦胧胧的,砸在地上唰唰的闷响,唐茶说,“我梦到过这个场景。”
叶萧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接话,“梦见什么了?”
“只不过在行刑台上的是你。”
叶萧,“……”
好吧他后悔了,他为什么要跟着她来看唐家灭门?好玩儿吗?他瞬间就不高兴了。
头发杂乱囚衣肮脏的李云芳仰头看着天,雨滴进她眼里,她大喊,“唐茶,我不会放过你的!你这个贱人!”
不知道为什么,唐茶总觉得唐家的死和她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关联,起码她和唐家的缘分,是在喝了毒酒,上了花轿时,就断的干干净净的了。
她心里略有震撼,这个女人……就这么死了?
李云芳的横行霸道占据了她整个童年,那个蛇蝎妇人的形象在眼前一直晃悠,她有不少次都是揪着唐茶的头发,将她从中这边甩到那边,自己磕到门槛上,石头上,血止不住的流。
唐滢就会在一旁拍手叫好。
几个丫头杂役都会在一旁窃窃私语的笑。
不外乎有些可怜她的人,都是唐府的老人了,是看着宁雨露嫁来,看着宁雨露十月怀胎,看着宁雨露生下她,看着宁雨露教她说话走路,看着宁雨露撒手人间。
唐茶心里总不是滋味。
唐远程目光痴痴的看向远方,好似他的眼里就没有这吵吵嚷嚷的人群,也没有这一重一重的京都,他看到的是很远的江河湖泊,高山大海。
看到的是地狱。
如此说来,唐府本好好的,能走到今天这地步,从皇帝将宁雨露嫁给唐远程起,就注定有今天。
说的不好听的,唐远程就是一个背锅的。
他不是唐茶的父亲,皇帝也不是。
这宁雨露,当真是一个祸水。
“不看了。”,唐茶转身,她怕待会儿血溅三尺的时候,会想到那个梦里安江疏绝望的目光,和永无止尽的端木皇权。
她听了叶萧的话,回家去看看宁雨露。
唐府虽大门紧闭,俩人是跳墙去的,可宁雨露的那个院子却没上锁,往常那个手腕粗细厚重的黑铁链不知被谁弄开了,这会儿门开着,里面杂草丛生,有脚印。
在唐府屠门的今日,能想着来看望宁雨露的,可能是皇帝。
但如今……只能是皇后了。
唐茶错了。
她还没忘记上次和安离州来时被迷惑的环境,所以格外的小心翼翼,但那阴沉的经久不散的气息好像没了,下着雨,这个院子里格外有些雨打在枝叶上莎莎的声音,雨也下进了那口井里。
尸体应该不在了吧。
唐茶一个不稳,晃了下神儿,看见了多年前那口井,宁雨露一身红衣纵身跳下去的场景,心中一阵针扎似的疼。叶萧扶了她一把,俩人往里走了几步。
“这不是个什么好地方。”,叶萧黑着脸,突然眸光一亮,他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人的背影,“父亲?”
他没有中幻术,那确实是他的父亲。
叶文青。
可他好像没听到叶萧叫他,推门进了宁雨露的书房,那么淡定从容的,像是进了自己的寝房一样,又转身把门关上。
“叶文青!”,唐茶叫了一声。
那关门的动作停了,就差一个缝隙,叶文青又将门打开,惊讶的看着唐茶和叶萧,“你们怎么在这里?”
这话唐茶清清楚楚的听在耳朵里,看着这个院子也真切起来,完全没有什么迷糊的幻觉了,可……脚下没了杂草,原来这院子里只有几颗茂密参天的大树。
树干很粗,雨还在下。
那口井也干干净净的。
唐茶和叶萧都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四周,叶文青出了书房,转身把门关上,瞬时这里杂草丛生。
这种奇妙的感觉叫叶萧有些不安,“父亲,这是怎么回事?”
“姑娘,这边来。”,叶文青过去,邀唐茶往书房走。
叶萧见自己老爹就不搭理自己,登时就不高兴了,闷闷不乐的跟着他走。唐茶时不时的看着那口井,总能看见宁雨露在那儿站着,而且不论是从那个方向看,宁雨露的脸都是看着自己的。
叶萧吓的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可那个站在井边的女人并不可怕,她很漂亮,却面无表情,像是风干了在原地,只剩一具凡人皮,眼珠子没有丝毫灵性。
“爹,那是谁啊?”
叶文青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唐茶道,“我母亲。”
“那……她是活着还是死了的?”,叶萧吞了口口水,略有些慌张害怕,听得出,他的声音都是颤抖的。
“不在了。”,唐茶说,“别问。”
叶萧这才住嘴。
唐茶已经忘了这个书房有多少年没来了,叶文青推开门的那一刻,她看着眼前光景,一时不知所措。
这里的一切都跟原来一样,却没有想象中肮脏的厚厚的灰尘,也没有繁杂扰人的蛛网,也没有杂乱的散书,这里干干净净,砚台里还有新鲜的墨水,有一块昂贵的墨石在那儿放着,用了一大半了。
桌子上的纸平铺,书架上的书整整齐齐的,这书房的样子,像是母亲还活着的时候,唐茶不免很惊讶。
她以为这个院子废了的。
“这里是不是有什么阵法?”,唐茶问。
不同的人,看到的是不同的场景,就像唐茶刚来的时候,看见的是杂草丛生,浓厚的怨气堆积在一起的废院子。
看见叶文青后,就是个干干净净的,还在住人的院子。
“是,自打宁夫人去世,这院子就分了两极,我常来打理。”他说,“皇后近日下了令,唐府将拆,我来将东西都搬走,就碰上了你们。”
他说着,去拾掇屋子里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