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知行这几日情况略有好转，有时会动动手指，几声呓语，能叫人听见他的心脏在肚子里跳，跳的愈来愈强劲。
徐纤衍也不敢在他耳边肆无忌惮的说话了，怕他能听见，说的多的就是他们的师傅，还有小时候光着屁股时的那些事儿。
小时候的南知行什么都不学，就喜欢在谷里乱逛，还老是迷路，本来他是怕蛇的，后来被咬的多了，就不怕了。
徐纤衍和他不一样，他父亲南问和谷中姬先生是旧交，所以南知行才得以拜入姬先生的门下。
而徐纤衍是姬先生在路边捡来的，他老是和徐纤衍打笑时说道，捡他的那天啊，下着大雨，他在谷里寻草，不知不觉走的远了，天也黑了，那地方是个荒野，有一大片的树林，就是没个点灯的客栈。
南知行就笑道，“师父，要是那会儿在密林里有那么个破旧阴森的客栈，里面会不会有漂亮的女鬼？”
姬先生就扯了扯嘴角，“女鬼倒没有，有个牙还没长齐的小娃娃。”
徐纤衍打小身体就不好，两天一小病三天一大病，有段时间天天泡在药材池子里，姬先生给他熬上等的汤药。
他也争气，吊着那么一口气活了下来。
不然也不会成了如今这么一副弱不禁风看起来比女儿家还纤细柔弱的身子。
徐纤衍冷哼，“那时候师父断定说我活不过三十岁，我还等着我死的那天你能给我送终，找个风水好的地方给我埋了，多烧点儿纸钱，让我在下面过潇洒快活……”
南知行咳了一声，真的咳了一声。
他在这一段日子里，在梦里不知道醒了多少次，有时候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是醒着还是在做梦，他咳了一声，就没动静了。
徐纤衍大喜，继续说着那些曾经的事儿，只字未提皇后。
未提宁雨露，未提端木梓宁，安江墨，那些在朝廷里的人，都没有提起。
他快要醒了吧，徐纤衍心想着，但是不能再让他回去找皇后了，他一咬牙，去了药材师傅那儿。
那家药材铺子的生意似乎一直都很好，他去的时候门口稀稀疏疏还等着几个人。
那师傅看见他来了，且面带愁容，就抽出身来问问他，怕是南知行有什么动静了吧。
“没有忘情散，有没有能叫人失忆的？”，他问，问出口又纠结了一下，还是咬咬牙问：“有没有？”
老师傅看着他，“要是吃了，可就真的什么都忘了，忘的一干二净的，就什么都没有了。”
徐纤衍敛眸，“没事，我可以一桩桩一件件的讲给他听，那些本事我可以从头开始教，学不会没关系，我陪他回谷里。”
就姬先生住的那个院子，外面都是草。
老师傅沉默了下，捋了捋并不长的胡须，叹了口气，扭头在药材柜子的高阁上，拿下一个似是酒坛子的东西，从里面掏出些香料来，都是块儿状的，嘱咐道，“碾成粉末，倒进香炉里，第一天他会神志不清，记忆混乱串行，第二天他会把所有记忆都捋清了，清清楚楚的刻在脑子里，过一遍，第三天他会想不起来近段时间的事，渐渐的，他就全忘了。”
老师傅的那个坛子好像在高阁上放了很久了，平时并不拿下来，上面落满了灰尘，那个盖子打开后还有浓重的土味儿，只是师傅把药拿出来时，那个淡淡的香味，叫人心旷神怡，往深了闻，就像被人抽走了魂儿那般，身体也跟着轻飘飘的。
他摇摇头，吞了口口水，“药效怎么这么强？”
“还好。”，老师傅把香料给他包好了说，“我的药向来性烈。”
徐纤衍拿着走了。
回了客栈，白曦兮正在南知行的床头边坐着，什么也不干，就那么守着，看着他什么时候能醒。徐纤衍难免有些不高兴，“你出去。”
白曦兮也不和他争辩，就出去了。
她给皇后写的信上说，南知行好的很，让皇后不必挂念，而皇后忙着护国军队，忙着那个印鉴，她哪儿还有空管南知行的事儿。那封信也就匆匆看了一眼，觉得天佑好人，就没别的了。
南知行在她这里，说个实在的，也就只混了一个好人的名声。
“你也累了，去休息吧。”，夏景劝道。
白曦兮应了一声，回房去了，夏景就在南知行的门口守着。徐纤衍斜眸看了眼门上的倒影，冷哼一声，将那香料倒进了香炉里，将窗户关了，那味道就渐渐的在房间里扩散。
只是他在烧香时，隐隐听到南知行在唤他，“徐纤衍。”
是幻觉吧，这些天老有那么些幻觉觉得南知行醒了，他就没有回头，走出了这个房子。
南知行觉得这是在梦里，他睁开眼睛看见了徐纤衍在焚香，然后他去关了窗户，出去了。这香味飘在屋子里，让人闻着心中很是舒畅。
“怎么出来了？”，夏景问，以往他总是要在屋子里絮絮叨叨好一阵子，有时候从早上坐到晚上，从夜里坐到天亮。
徐纤衍忍着想要打他的冲动，但无奈打不过他，就干脆没有动手，说道，“他需要休息，不要进去打扰。”
然后徐纤衍就坐在夏景看得到的地方喝酒。
他这几日几乎都是这么过的。
皇帝驾崩了，这件事传出来的时候，之前京都里掀起来的那些小风小浪都不是风浪，像是瓢泼大雨席卷了京都一般，这会儿安离州正在叶府做客。
也不是专程来见唐茶的，是来替皇后办事儿的，皇后手下一个将军被人抓了蒙着脑袋打了一顿，直接把人给打傻了，好好的一个武将，如今正跟傻子一样在那儿抓蝴蝶抓老鼠玩儿。
皇后的脸面往哪儿搁，后来派人仔细查了查这件事，才确定了是叶府上叶萧干的好事儿。
皇后就叫安离州前来问问，顺便在问问唐茶。
那安离州就是第二个鱼饵了，叶萧一副没事儿人的模样装清纯装无辜，“殿下可别是误会了，我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废物那儿能把堂堂一个将军扣在麻袋里给打傻……”
“唐茶在这里吗？”，安离州突然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