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还没说完,后面车马一阵晃动,赫同云竟然从窗户那里翻出去了,人重重的跌在地上,滚了两圈,却没消停,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老爷!”,他惊的手忙脚乱的从马车上跳下来,“您没事儿吧,老爷您这是干嘛呢?”
“放开我,放开,我要回去见赫恒,放开我。”
那马夫着急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老爷,周大人吩咐了,一定要把您安全带去白府,您不能让小的为难啊。”
“放开我,让周峰滚来见我,他凭什么?凭什么不让我见赫恒,他算个什么东西!”
“放开。”,周峰声音阴沉的要滴出水来。
那车夫手一抖,颤颤巍巍的松开赫同云,他还在地上艰难的想要站起来,车夫一松手,他一个踉跄,又要向地面栽去。
周峰还是不忍,快步过去扶了他一把,将他打横抱了起来,“既然您这么想见他,属下送您去。”
他眼眶有些湿润,赫同云用颤抖的声音问他,“你不让我见赫恒,是为什么?”
多少年了,他笃定赫恒没有死,三番四次叫周峰去找人,每每都是无果而回,这些年,周峰将整个云安的每个城市,都走遍了,每次都是带着赫同云的希望去,又空落落的回来。
赫同云不累,可周峰累。
赫同云的身体经不起折腾了,纵使年轻时跃骑马上,江山踏下,现在也路都走不好了,那杖刑,受了也就残了半生。
先帝也当真心狠。
周峰心疼的紧,赫同云待人十分细心温柔,却也不是善心泛滥的,与他相处了一段时间,周峰便尊敬他,愿一声追随他,不回护国军队。
他只想着这样好的一个人,能寻一个清风细暖,夏蝉秋落的清净地方养着,一辈子这样逍遥快活,寂静下去,不在招惹那些是非纷争就好。
可偏生这赫同云,对赫恒的执念颇深。
赫同云有句话说的很好,经了大风大浪的人,才更向往粗茶屋内的柴米油盐。
周峰记在心里,便做了包子铺,尽力叫赫同云的生活平淡,有趣些。
现在,赫恒来了。
不是想要见他吗?
周峰抱着赫同云,脚下生风,走的很快。
“你不说话,我也知道。”,赫同云说,“我并非留恋以往的戎马繁华,富贵锦态。”
“过去的都过去了,您又何必见他。”,周峰不高兴,“您见了就是留恋。”
“我留恋的,是情感。”,赫同云缓缓说。
他们赫氏兄弟三人,都是孤儿,一起长大,以手足至亲相待,纵使一朝打散,久不相见,面上看不出悲喜,春秋照过,日出日落,那感情不见得会被时间磨没。
反而日增益长。
他喋喋不休的,执着留恋的,也就是那时候的感情。
见一面,哪怕彼此变得在荒唐,在陌生,也会相拥而笑,好久不见。
大抵他们这种玩命的所能付出最真挚的情感就是哪怕你走的无声无息,但只要你回来,我便会与你相拥,能敞开心扉,由衷高兴的说,好久不见吧。
就算那时候赫恒真的被活埋至死,想必赫同云也不会嚎啕大哭。
情感藏的深了,表露出来的时候,也就十之一二。
“那您见他一面后呢?”
“还跟你卖包子啊。”,赫同云说。
周峰心中一紧,脚下步子就慢了些,“您说什么?我没听清。”
“还跟你卖包子啊。”,他又不急不缓的说了一遍。
周峰笑笑,“嗯,好。”
“我是因为不相信男女之间会有什么真挚的感情。”,叶萧往闵子华床上爬的时候说道:“我觉得,我们之间才是。”
闵子华已经困的不行了,可叶萧偏偏还很精神的样子,“我说的对不对?”
“对。”
“可你今天为什么要对那个侍女说话那样温柔?”,叶萧说,“难道你觉得你们会有将来吗?”
闵子华猛地睁开眼睛,看到叶萧穿着整齐的在他床上坐着,一头长发披散开来,乌黑锃亮的,“原来你是为了这个,吃晚饭的时候才不吃我给你夹的菜的?”
“哦……我只是单纯的不喜欢吃豆腐。”,叶萧白了他一眼。
闵子华抱着他的腰往他身边蹭了蹭,“那不是什么侍女,她叫瑶楚,伺候南先生的,今日与我来捎了个话,说……南先生近日情况不好,有醒转的迹象,脉象却十分混乱,那体内的蛇也不动了,被药师傅压住了。”
算是个好消息罢。
“那你也不能说话那样温柔,你笑的脸上都开花了你知道吗?”
“嗯?开花?那里?那里有花?”
那家葡萄庄园入了夜的防守更森严,但周峰能轻易的来去自如,去找赫恒的时候,周峰感觉得到,赫同云的心跳……
他很紧张。
可赫恒不在房间。
长垣见他来了,就拦了一下,“你怎么又来了?”
“这是赫同云老先生,我们要见赫恒。”,周峰说的毫无遮掩,长垣惊讶的看向赫同云。
没能找到赫恒,安离州接见的他。
赫同云如今已四十多岁了,人更显苍老,白发下,有种遮不住的苍凉感,他有些瘦,但绝不显弱,像是被一股子刚强撑着的硬骨头。
想必他年轻时,也是叱咤风云的人物了。
“既然你是赫同云,那昨天为什么不见?”,安离州问。
“昨日……身子不好。”,赫同云搪塞着说,“他人呢?”
门突然被撞开,赫恒踉踉跄跄的进来,“谁?同云,同云……”
赫同云转头,正与他四目相对。
许多年未见,赫同云正眉开眼笑,转瞬即掉了眼泪,“好久不见。”
赫恒猛地扑上去紧紧的抱住他,“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没死。”
唐茶倒了茶端上来,“赫先生可曾见过我的母亲?”
赫同云愣了一下,“是?”
“她的母亲是宁雨露。”
“你是姬先生的……”,他话说了一半,顿了一下,摇摇头,“我见过你的母亲。”
“姬先生?”,唐茶眸光微凉,“我和姬先生有什么关系吗?”
“不,你们没有。”,赫同云斩钉截铁的说。
赫恒上下打量着他,“这些年,你当真在闽南?”
“我这一把废了的身子骨,不在闽南呆着,还能去哪里?”,他眸中含泪,却久久不落,叫赫恒瞧着心疼。
安离州道:“你们好好商量,望赫先生能在好好想想,你刚刚未说完的话,能否在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