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裁节哀。”路宸看着段睿曦那伤心痛楚的模样，沉默了半响，按着他的肩膀劝慰道。
失去亲人的感觉怎么样，是不是感觉天地都要塌了？
痛苦，难过，崩溃，悔恨……所有情绪纠缠在一起，仿佛整个人都要崩溃了？
疼痛有助于想起一些不该忘记的事情。
比如，二十年前他父亲造的孽。
只是失去一个平日里关系不怎样的奶奶，情绪就这么低落，可他呢，失去的可是自己的亲父母。
想来他父亲在那么对付别人家人的时候，根本没想过自己儿子也会有体会他给予别人家庭那种痛苦的一天吧？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欠别人的，总不能一直拖着。
天作孽，犹可存，人作孽，不可活。
因果循环，这是报应。
按着肩膀的手力道不重，却让段睿曦身子一僵，不着痕迹后退一步，眼神锐利地眯了起来。
路宸一怔，看着自己落空的手，眼底有些许的复杂。
空气中有短暂的凝滞，两人都没再说话，却都感觉到气氛的僵滞。
路宸隐隐觉得，这样子的段睿曦，有什么东西在潜移默化改变了。
这样的段睿曦，让他感觉到陌生。
不过，他对段睿曦的了解，一直以来又有多少呢？
“少爷，回去见老太太最后一面吧，飞扬少爷半个小时后就要送老太太去火化，让老太太入土为安了。”在一边沉默的女管家突然开口，打破了一直以来的沉默。
“半个小时后？”段睿曦一惊，拳头捏得死紧，“这么急促？”
话音方落，似是想到什么，勃然大怒，“他有什么权利这么做，是我的亲奶奶，而且我才是段氏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他有什么资格决定奶奶的身后事宜！”
女管家闻言，面色变得极为古怪，踟蹰了好一会儿，才道：“睿曦少爷，这是老太太最后的吩咐，她的身后事，让飞扬少爷来处理。”
“不可能！”段睿曦根本不信，“奶奶平素并不喜欢这个捡来的孙子，但凡是大事，都避着他让着我，身后事这种大事怎么可能会让一个不放心的人来操办。”
而且前些时候，在段飞扬的怂恿下公司董事会集体向他施加压力，还是老太太替他挺住压力的。
虽然他对老太太有诸多怨言，并不想承认被老太太关心，但他心里清楚明白，老太太对他的关心和爱护，远远胜过段飞扬。
即使严厉，即使不近人情，即使不顾他的意愿，但大多数时候，在她心里，他是她最宝贝的孙子。
大抵……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在她面前，他才敢百般肆无忌惮吧。
“老太太确实这样吩咐的。”女管家倏忽叹息一声，把手机递过来，“这是老太太在进病房前录制的一段视频，您看看。”
段睿曦接过来，点开视频，果然看到老太太那张严厉古板中透着丝丝严谨的脸，大抵是因为生病的缘故，气色很糟糕，跟平时女王范的精神矍铄老太太简直天差地别。
老太太说这段话的时候，段飞扬就在她身后扶着她的肩膀，她对着镜头说话，但只有寥寥数语，像是在交代身后事。
“很高兴段氏在阿睿和飞扬的管理下矛盾逐渐解决，我的身体状况日渐糟糕，办事也越发力不从心了，如果出不了病房，就让飞扬全权处理我的身后事，望大家配合他的安排。”
这话，跟老太太平时的风格不大一样，而且语气，也怪怪的……
段睿曦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此时心乱如麻，哪里理得清那些纷繁的思绪，只是眉头高高耸起。
“奶奶生病很久了？”
女管家点点头：“是的，有小半年了，是淋巴癌晚期。”
段睿曦悲恸：“为什么我一点消息都不知道，你们还当我是段家的人吗？”
“这是老太太的吩咐，就连飞扬少爷都不知道。”女管家眉宇间掠过一丝无奈，“老太太怕你担心，而且少爷这段时间公司的事情那么忙，老太太并不想看到你忧心忡忡手忙脚乱的样子。”
顿了顿，“老太太说了，段氏需要一个精明睿智的管理人，而不是一个冲动感情用事的鲁莽小子。”
这确实是老太太的风格，报喜不报忧，不管是在多么糟糕的环境背景下，她永远清醒且明智地做出对段氏，对段家所有人最有利的选择——冷静到让人心惊害怕。
就好像这一次，连进病房出的最坏结果她都预料到了，甚至还做出了类似遗言的交代……
可段睿曦依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还是疑惑，为什么段飞扬可以知道他的病情，我却不知道？”段睿曦继续逼问。
“我不知……”对上段睿曦凌厉的眼神，女管家话到一半改了口，淡淡说道，“大概是，飞扬少爷比你更关心老太太的起居吧。”
因为关心在意，所以会发现别人所不能注意的细节，也因此发现别人所没发现的的结果。
按理是这样，但事情真的是这样吗？段飞扬和老太太是什么关系，别人不懂，他段睿曦会不懂？
老太太有多么讨厌段飞扬一家子，就差点就把人活活赶出家门了，这样的关系会跟段飞扬亲密交好？
而段飞扬对老太太，通常情况除了厌嫌，就是巴结觊觎老太太手中的遗产以及权力——老太太那么精明睿智的一个人，会不防着段飞扬，而跟段飞扬拉好关系？
然而，已经没时间让他细思这个问题了。
女管家催促道：“睿曦少爷，您跟我们去一趟殡仪馆吧，飞扬少爷通常都是说一不二的，再晚些时候，只怕是连老太太最后一面您都没见着了。”
段睿曦一怔，他方才被感情冲昏头脑，竟然忘记了这一出。
事情已经发生了，所有的疑惑都是浮云，都不如当下来得重要，而当下，他最想要见到的是老太太最后一面。
老太太生前跟他之间有诸多隔阂，现在去了，他还没告诉她其实他也爱着她。
“路宸，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