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烨走上前来，目光落在我手上，淡淡问道，“还痛吗？”
我摇了摇头，不想让他们担心。
“小妍怎样了？”我朝着苏烨又是比划又是对口型。
苏烨没能看明白，倒是肖朗读懂了我的意思，重复我的话，“她想要问你，关于那个女人的事情。”
肖朗话语冷淡，说话的时候目光之中满满都是戾气。
苏烨前一刻还平缓的神情一瞬绷了起来，淡淡撇了撇眉，“没什么，总之她以后不会再来打扰你了，你可以放心。”
听着苏烨的话，我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说不上来为什么，心里隐隐的不安。
但是既然他一语带过，想必并不想将具体情况完整的告诉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恐怕只能由我自己去慢慢探究了。
我没想到的是，不过半个小时以后，小妍就打来了电话。
苏烨和肖朗都暂时离开了，我沉沉睡着，电话铃声突然响起，将我猛然从睡梦之中惊醒。
接通电话之后，我微微怔了片刻，才拿起了手机。
“秦珞，你做得可真漂亮。”小妍咯咯的笑声传来，锐利而空洞的声音从我耳膜里面穿透而过，“不过你以为用这样下三滥的手段，就能够控制住我了吗？”
下三滥的手段？
我狐疑的皱起了眉头，不明所以。
“你是不是忘了，你还有一个最重要的把柄在我手上？我不拿出来，你当真以为自己用这种方式就能够控制住我了吗？”小妍语调越来越高，仿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般。
我不知道苏烨究竟对她做了什么，但是我唯一一次看见她这副失态的模样，还是在医院的时候，我当着顾晋恺的面拆穿了她的栽赃陷害。
“你是不是一直都很想知道，秦昊究竟去了哪里？是不是一直打不通他的电话，也联系不上他。”小妍笑着，“你恐怕还不知道吧，你唯一的亲人现在就在海城的一个角落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只要我想让他死，根本不需要我动手，直接将他贩。毒.的证据上交到警察局，自然会有人去收拾他。”
听着小妍冷哼着的尾音，我心底一寒，手上发起了软，裹着纱布的手险些没能将手机拿稳，直接掉在了床上。
不明白她究竟想要做什么，我匆匆挂断了电话，解开手上的纱布，给小妍发去了短信。
“你别骗我，我不信秦昊会做这样的事情！”
我情绪史无前例的激动着，不肯相信也不敢相信秦昊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毕竟他以前做过最恶劣的事情也不过是打人、赌博，他不过消失了几个月的时间而已，又怎么会突然混入了那个圈子里面去。
不过两三分钟的时间，小妍直接发了一张图片来，看着图上瘦骨嶙峋，阴沉的光线之下只能勉强看出五官轮廓的秦昊，我倒吸了一口凉气，沉沉缓了好久，才相信图片上沉迷在毒。品.之中的男人，竟然是我的亲弟弟。
我竭力冷静下来，给小妍发回了短信，“你想要怎样？”
“给你三天时间，我要你亲手刺苏烨一刀，过时不候。”
看见发送过来的字迹，我微微愣了愣，回应道，“有没有别的选择？”
我目不转睛的盯着手机，足足等了一个小时，小妍也没有再回复我，我试图打电话过去，可是一直无人接听。
我脑海里面陷入了一片混乱，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做。
除了之前的那件事情，苏烨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我的事情，几乎都在毫无条件的帮助我。对于他，我不可能下得了手，可是秦昊是我的弟弟，是我在这个世界上仅剩的亲人，我也不可能抛下他不管。
要是三天以后，小妍当真将他的证据送去了警局，恐怕我下次再和他见面，已经是在牢里面了。
他还年轻，他的一辈子不能就这样断送在那个铁囚笼里面。虽然我怨自己有一个这样不争气的弟弟，但是无论怎样我也不能轻易放弃他。
心底暗暗做了决定以后，我躺在床上，紧紧闭上了双眼，一股浓郁的绝望从我心底传来。
我似乎也变成了一个不择手段的人，和小妍唯一的不同，就是她是为了顾晋恺，而我是为了秦昊。
我隐隐思索着，想着应该怎样制造机会能够和苏烨单独相处，过了足足一两个小时，心底还没有半点打算的时候，小妍的短信再次发了过来。
“自己想办法应付过去，要是让苏烨怀疑到我头上来，你知道后果。”
“小珞，吃饭了。”门戛然打开，肖朗端着餐盘出现，我被吓得猛然一惊，匆忙之间收起了手机，故作镇定的看向他。
“怎么了？”肖朗把餐盘放在小木桌上端上了床，扶着我小心翼翼的坐了起来，“你怎么把纱布拆下来了？”
我低垂着眉，很快想着借口撒了谎，拿过纸笔来写道。
“手上裹太紧，太疼，就解开了。”
“痛吗？”肖朗眉头突然皱了起来，拉过我的手去看，神色凝重。
我连忙抽回了手，摇了摇头，写道，“已经好多了，没什么。”
肖朗紧凝着的眉头这才舒缓了过来，缓缓坐了下来，一勺一勺舀着肉粥递到我嘴边，“这次回来得太匆忙，那边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好，签订合同还需要好长一段时间，我还需要离开一段时间。”
我看了看他，眨眼点头。
“这几天你暂时去苏烨家里住，他还算是信得过，我不放心让你一个人待在家里，虽然有佣人在，但要是出了什么大事，还是需要个能拿主意的人。”
听着肖朗仿佛在付托后事的语气，我不由抿起了唇角，无奈的看着他，嗓子咽了咽，脑海里面突然乍现出一道灵光来。
要是能够去苏烨家里，想要动手，应该就容易了需要。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机会，我不由震惊而恐慌，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做。
以苏烨对我的信任，我想要对他做什么实在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可正因为如此……我心底的愧疚变得更深究。
“在想什么呢？”我晃神的空档，肖朗伸手在我面前晃了晃，看着我笑着，“我不过是走几天，很快就回来的，你不用想太多。”
我回过了神，没有说话，心情变得沉郁，像是平静的海域之中，突然被侵入了一阵席卷天地的龙卷风，将我内心直捣得支零破碎。
吃过饭后，肖朗依然像往常一样，在我身旁念着乏味而天真的童话故事。虽然我眼睛早已经恢复，但是每天晚上念故事已经成了他的一个习惯。
我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突然从床上撑了起来，拿过纸笔写道，“肖朗，亲人和朋友之间，你会选择谁？”
看着我莫名其妙的问题，肖朗突然笑了一声，清朗的声音洒在空旷的房间里面，仿佛一道阳光。
“怎么突然想到这个问题？因为这个故事？”肖朗伸手理着我凌乱的头发，温柔的桃花眼轻轻扬起，“故事都是虚构的，你要是真的想问，我大概会选择亲人。不过朋友和亲人之间要是真的发生什么冲突，根本没有纠结的必要，无论你做怎样的决定，真正为你考虑的朋友和亲人都会谅解你的。”
肖朗语气柔和，回答得也很好，可我依旧没有得到任何解脱。
即便是再好的朋友，恐怕也不会原谅我这样的行为。
第二天一早，我怀着浓郁沉重的愧疚到了苏烨家里。
因为头上的伤口，还需要继续输液，我大多时间都待在房间里面。苏烨接我过去以后，就赶去了公司，只有林妈偶尔会来陪我说说话。
看着已经一把年纪的林妈为了我忙上忙下，我过意不去，拿着从家里带来的纸笔，疾疾写道，“林妈自己去休息吧，我过来暂住已经很麻烦你们了。”
“秦小姐这是说哪里的话？我一个人待在这里日子过得太无聊，秦小姐来了以后，能有个人听我谈谈心，我高兴都来不及。”林妈笑意温润如暖阳，隔着遥遥岁月的痕迹，我几乎能够看见她年龄的时候，眉眼如何温柔又如何好看，“况且你长得和夫人真的很相似，看着你，我就能想到以前发生的事情。”
对于这个总是给我带来温暖的老人，我淡淡注视着她，看着她眸底散发出的浅浅光晕，不知道怎么感激，只好转过了话题。
“总是听你说起苏烨妈妈，她真的和我长得很像吗？”
林妈看着我的字，笑了笑，突然站起身来，往外走去，“你等一会儿，我马上就回来。”
林妈回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本相册，匆匆喘着气走到我面前，翻开第一页放在了我面前。
“这是夫人年轻的时候，眉眼还有脸上的轮廓和秦小姐都特别相似。看见你第一眼的时候，我几乎以为自己看见了从前的夫人。”林妈语气里面染着淡淡的哀叹，“不过我已经好多年没有再看见夫人了。”
125
“她去哪里了？”我疑惑发问，按捺不住心底的困惑，想要试图从林妈口中询问苏家的事情。
如果肖朗打听来的消息不假，我不禁想要知道，究竟是怎样的女人，做了怎样的事情，会让苏烨变成现在这副样子，视女人如玩物。
林妈翻动着相册，一边给我看里面的照片，一边说着从前的事情，态度和苏烨浑然不同，似乎毫不避讳。
“夫人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对家里的每一个人都很好，心底也善良，只是在十几年前家里出了些事情，离开了家里。”林妈沉重的叹了一口气，眼角的皱纹轻轻皱拢了来，“少爷对这件事情一直不能释怀，其实夫人也有她的难处。”
我正想问是什么难处的时候，目光突然刻在了一张照片上面，不由微微一惊。陈旧却保存完好的照片上面，苏烨妈妈一手抱着一个婴孩，另一手牵着小小的苏烨，一家人看起来其乐融融。
只是，我似乎从来没有听说过，苏烨还有弟弟或者妹妹的事情。
我指着那个孩子，伸手拿起了笔，黑墨还没落在纸上，楼下突然传来一阵门铃的响声。
“秦小姐，你一个人待会儿，我下去看看。”林妈收起相册来，匆匆朝着外面赶了去。
我一边想着刚才看见的画面，一边思索着，足足等了半个小时也没能到林妈回来，心底有些放不下，索性暂时拔掉手上扎着的针头，朝着楼下走了去。
“夫人，我还是打个电话给少爷吧，少爷指不定工作到深夜才回来。”我趔趄着往下走去，听到林妈口中的称呼，双瞳下意识睁大，将视线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转去，眸光正好落在一道优雅至极的身影上面。
坐在沙发上的女人姿态随意，眼底噙着自然的微笑，那般平静柔和，像是能够容纳这个世界上一切的不完美。被幸运眷顾着的面容上丝毫没有岁月留下的痕迹。
“不用麻烦了，我就在这里等着，要是让小烨知道我来的消息，他恐怕躲着不肯回来了。”苏烨妈妈勾了勾唇角，轻声说着，伸手去取茶几上放着的水杯，淡淡抿了一口。
我已经走到了楼梯转角处，没想到是苏烨消失数年的妈妈来了，我一时呆滞的愣着，不知道应该回房间去，还是继续往前走去。
不过看着那张脸，倒是不意外为什么林妈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我和她长得相似。她应该已经有五十岁，可轮廓五官和我依旧有些相似。
“秦小姐，你怎么出来了？”我还没拿定主意，林妈突然叫住了我，两道目光直勾勾朝着我身上投射了过来。
我这下才算是骑虎难下，唇角勉强努起一抹笑来，朝着两人走了过去。
“这位是谁？”苏烨妈妈的目光轻轻在我身上流转着，温和的笑意之下，一番打量看起来再自然不过，没有半点失礼。
“夫人，秦小姐是少爷带回来的客人，她说话不太方便。”林妈抢先替我解释了过来，朝着一旁走去，取来了纸笔放在我面前。
我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一时有些局促不安，虽然苏烨妈妈好多年没有回来，可我毕竟才是这个家的外人。我现在随意的穿着睡衣，头上还裹着纱布，坐在这里的确有些奇怪。
我不知道说什么，更不知道怎样能够缓解眼下尴尬的境地。
“秦小姐是哪里人？”询问的声音突然传来。
我愣了愣，慌张写道，“海城。”
我清晰的感受到，在我伸出手的时候，一道视线落在了我手上。
“怎么受这么重的伤？”
听到问题，我马上准备落笔，一双手却突然伸出来捧住我的手，摊开了我的掌心。
我一惊就打算把手抽回来，最后却抑制自己没有动作。
“夫人，秦小姐之前出了点事，不过少爷已经解决了。”林妈解释道。
眼前的女人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松开了我的手，直视着我的时候，唇角抿起了若有似无的笑意，“秦小姐很特别，能够让小烨喜欢。”
“我们只是朋友。”没想到她会误会，我连忙解释。
“你来做什么？”清脆的脚步声伴随着沉冷的声音突然从门前传来，我转移过目光，看见苏烨的时候眸底微微一惊。
苏烨眼底满满都写着“厌恶”两个字，仿佛眼前坐在的女人不是他的生母，而是仇人。我越来越想要知道，究竟是怎样的难处会让一个女人抛家弃子不顾一切的离开，由究竟是发生了怎样的事情会让一个人对自己的母亲恨之入骨。
“你不配待在这个家里，马上滚出去！”苏烨像一具雕塑伫立在门前，背着阳光狠狠的瞪了过来，“从你离开这个家里的时候，你就不应该再想着回来！”
“小烨，我只是来看看你。”苏烨妈妈起身，转过去凝视着苏烨，平平的眉间突然染上了浓郁的忧愁，“我知道你不希望我回到这个家里，可我已经回海城好几个月了，你不肯来见我，我只好回来了。”
“现在你已经见过，可以走了吧？”苏烨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眼眸微微眯起，毫不客气，“你的画展我每一场都去看过，一个连家和亲人都不要的女人，竟然以细腻温柔著称，画着虚伪的画作，在圈子里混了十几年，你自己不觉得自己可笑吗？”
听着苏烨的话，我心底一惊，意外而震惊的看向苏烨妈妈，没想到她竟然就是陈艺先生，我以前听教我美术的老师大概谈起过她，十几年前一画成名，从此几乎活跃在中国画坛的巅峰，盛名从未落下来过。
整个大厅里面沉寂得几乎能够听到呼吸和心跳的声音，时间一分一秒过得缓慢，足足几分钟以后，陈艺才忽然笑着叹了一口气，朝着外面走了去。
“我知道你恨我，我不奢求你能够原谅我，但是我忙完在海城的画展，可能很快就会离开了，你要是什么时候不这么生气，随时联系我。”陈艺在桌上放下一张名片，朝着外面走了去。
“你做梦。”陈艺从苏烨身旁经过的时候，苏烨高傲冷漠的声音突然提起，“我一辈子都不可能原谅你，你要是不想回来，以后都不用再靠近海城半步了。”
那个前一刻还优雅得像是一只黑天鹅的女人脚下突然一怔，整个人颤了颤，停了下来。
我以为她会说什么，可她最后扬起唇角，朝着外面走了出去。仿佛毫不后悔曾经所做的决定。
陈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房门外的一刻，苏烨朝着我走了过来，轻松而沉静的神态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过，“你怎么下来了？上去休息吧。”
我点了点头，跟着苏烨朝着楼上走去。陈艺的身影刚从脑海之中摒除，另外一个难题突然钻了出来，让我不知所措。
“今天有没有好一点？一会儿家庭医生会过来替你做检查，病好以前你就安安分分待在房间不要再乱跑了。”苏烨扶我上了床，细心叮嘱着。
我点了点头，问他，“你为什么这么讨厌她，她毕竟是你妈妈。”
以前就算有再多再大的矛盾，可是分别多年久别重逢，不应该是这种反应才对。
“这些事情经历一次已经够了，我不想再提起。”苏烨脸色霎时铁青，完全沉了下来，缓了片刻，语气才稍稍柔和了些，“要是实在想知道，以后你可以问林妈。”
没想到苏烨会在这种事情上退让，我受宠若惊，忙不迭点了点头。
“你在这里好好休息，我去书房拿电脑过来，还有些工作需要今晚赶出来。”苏烨交代了一声，很快带着电脑回来，在我房间窗前的书桌上忙碌起来。
听着清脆有节奏的敲击着键盘的声音，我躺在床上偏过头去看着苏烨，看着完全沉寂在工作中的身影，小妍的警告清晰的从脑海里面钻了出来。
他在我面前几乎完全卸下了防备，水果刀也就在我的手边，几乎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机，可我却踯躅着不敢动作。
似乎只是很简单的事情，手起刀落而已，但是一旦成功，就算苏烨不追究我的责任，我和他也不可能再做朋友。
就连肖朗，我也没办法再去面对。
我知道小妍此举就是想要在报复苏烨的同时将我陷入不义的绝境，可我几乎没有和她商量的资格。
想到秦昊，我突然鼓起一阵勇气，悄悄将手伸向了身旁的水果刀，可手还没能完全挪出去，我已经胆怯了，只能猛然收了回来。
看着那把巴掌长的水果刀，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反复纠结了好几次，探出手去刚触碰到那抹冰凉的时候，指尖就完全不受控制的缩了回来。
我的朋友不多，真心待我好的就这么几个，我实在没办法下手。
短信通知突然响起，我手一颤，连忙抓起了身旁的手机。
“倒计时，两天。”
小妍发来的短信附带了一张图片，画面之中，秦昊正在和带着口罩的人进行毒。品.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