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浅浅看着那片纹身有些愣神，厉闵御转头的时候就看到她花痴一般的脸。
“怎么？”他抬了一下眉，“有问题？”
“没没……没有。”荣浅浅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扭过脸转移视线。
厉闵御把运动衫换上，刚拉上拉链，老人就从外面进来了，手里拿着一口大锅。
“把你们的衣服放在炉边靠着吧，别离得太近，我去做饭。”
“老先生，不麻烦您，我们现在可以赶回去。”厉闵御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这套衣服先跟您借走，等明天我们回叫人还回来。”
老人没有应声，只是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从火炉旁边的米缸里舀米出来。
厉闵御眼眸冷了一下，不知道这老人究竟什么意思，他一向在公司和家里都高高在上惯了，突然说话没人搭理，有些尴尬。
荣浅浅倒是明白这老人的感受，他们的车和衣服都代表了身份和地位，现在他拿了套活动用的运动服来给他们穿，要留饭还让厉闵御回绝了，这明显是觉得被人看不起了。
“大爷，您别生气，厉先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怕留在这儿吃饭要麻烦您，我们的饭量都不小，您得多做多少饭啊？”
荣浅浅笑着迎上去，嘴上说着客气话，手上却已经帮老人在端锅了。
老人似乎对她的态度很满意，笑了笑说：“一顿饭而已有什么好麻烦的，你要知道，今天这山雨没有五六个小时肯定是停不下来的。”
“这么说来，我们得赶夜路回家了？”
“说什么傻话，下五六个小时的雨，山路你还能走吗？明天早上放了晴都还得等上半天呢。”
“那可真是打扰您了，大爷，水在哪儿？我帮您洗米吧。”
荣浅浅已经自来熟地和老人攀谈起来，这样的场景里，厉闵御倒像个格格不入的人，被晾在一旁。
他笑了笑，也不去和他们掺和，自己找了个椅子坐下，把手机掏出来打算给段鹏发个短信，这才发现屋里根本没有信号。
淘米做饭的厨房在纪念馆后面，要走过去得穿过整个馆厅，老人在前面引路，荣浅浅就跟在后面看，橱窗里有红军时期留下的各种武器、生活用品、个人书信、电报等等。
“大爷，这个纪念馆究竟是纪念谁的？为什么只有您一个人在啊？其他工作人员呢？”
到了厨房，荣浅浅一边淘米一边问。
老人叹了口气，看了她半天才说：“纪念谁有什么要紧，还不是快要拆了。我听说过几天云福山北麓的地就要开始招标了，恐怕这个小楼是要保不住了。”
荣浅浅听他的语气很颓然，也不好再打击他，笑了笑说：“不管保住保不住，您给我讲讲这个小楼的事呗？”
老人想了想：“也是，算解闷儿吧，咱们一边做饭一边说，我觉得你这丫头比刚刚那个大个子好多了，他是你领导吧？”
“大爷您眼神真准，他是我们老板。”
“怪不得啊，恐怕也是来竞标云福山这块地的？”
荣浅浅点了点头，没隐瞒。
“这片山啊，别看是北麓，可丛林茂密着呢，当年小鬼子打过来的时候，八路军就是靠着这片山打得游击战。”
老人开始忆苦思甜，当年战斗的岁月和战友的深情，让这栋小楼不在是冷冰冰破败的样子，而是有了人情和故事的温度。
“您是说，这个小楼当年是八路军的指挥部所在？当年的指导员就住在这儿？”荣浅浅一边往盘子里盛菜一边惊奇地问。
她没想到大雨封山还能碰到这样的红色根据地，那时候的指导员，要是放在现在得是什么人物？
老人笑了笑：“对啊，所以我对这栋房子特别有感情，指望着在这儿养老呢，谁知道……唉。”
老人的故事讲完了，带着荣浅浅去了客厅吃饭，饭桌上因为厉闵御在，他就没再放开，只是和荣浅浅搭上两句话，就闷头吃饭了。
晚上，老人睡在里屋自己卧室，荣浅浅和厉闵御则在客厅睡着。
荣浅浅原本想把沙发让出去，可是厉闵御死活不同意：“女士优先，你不要坏了我的礼数。”
说完还给荣浅浅加了一层毯子。
外面是滴答不停的山雨，吃饱了肚子又裹得暖暖和和，荣浅浅开始犯困，可是厉闵御却不许她睡。
“那位老先生都和你说了什么？”
荣浅浅半眯着眼：“闲聊天呗，我才知道，他以前可是这里抗战根据地政委的警卫员，人称许一枪。”
“许一枪？”
“因为他打鬼子啊，不管多远的距离，一定一枪毙命，现在当然风光不在了，村里的人只管他叫老许。”
“如果是当年的政委警卫员，现在应该不至于落魄成这样，早就该住到军区干休所了。”
“他是有机会上调的，可当年他母亲还健在，为了留在这儿照顾妈妈才留下的，一直就在这个纪念馆当馆长，后来母亲去世，他就干脆搬到馆里来住了，真正以馆为家，要是这栋楼拆了，他怕是要无家可归呢。”
“怎么会，房地产的补偿款不会少。”
荣浅浅睁开眼看了看厉闵御，有些不可思议：“厉先生，您不理解家的概念吗？不是有钱，买栋房子，就可以称之为家的，没了念想和牵挂，没了亲人和所爱，那只能叫公寓，叫别墅，不叫家。”
厉闵御一怔，眼神闪了一下，她说得对，他从来不理解家的概念，因为从出生的时候他就没有。
先是没有父亲，在是没有母亲，他的确没有亲人和所爱，后来遇上何琴，他没有下决心爱过，但有了孩子，那是他唯一骨血相融的至亲，他以为在这世上会有个牵挂，会有个念想。
但是到头来还是一场空，依旧没有。
他冷漠的眼眸一层层暗淡下来，在雨夜里清冷疏离，荣浅浅觉得自己好像不小心窥见了他内心的死穴，大概伤了他的心。
“厉先生。”她小心地把手伸过去，拉着他运动服的袖口，攥得紧紧地安慰说，“对不起，我口无遮拦了，您别伤心。”
厉闵御笑了笑，但笑意浅的山风都能吹散。
荣浅浅低头又攥了攥他的袖子：“您有厉荣晖啊，他是您的儿子，是您的牵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