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新闻早报就报道了这样的消息:leasure公司董事长何盛世的千金何歆美,在街头意外遭受一辆出租车的碰撞,经抢救无效死亡。葬礼会在三天后如期进行。
一条马路,她站在那头,他站在那头,一个示意让她到这边来的招手,就把她一个人推向了另一个世界。
我应该到马路那边去的,到她那里。这样的假设回荡在他的脑海里,就和一只还未脱壳就被生生剥去一层层皮的茧一样疼。
一条斑马线的距离,竟有生死那么远。可真是呢,得到了再失去的滋味,是这世上最致命的毒。而如今,徐俊申也要经历这样的艰辛。绝对不能!
想到这里,项星辉匆忙穿上棉拖鞋,跑到门外,敲响了徐俊申的门。一分钟下来,也没有人应答。楼道里的服务生告诉他,这个房间的客人早上就已经走了。也是呢,在爱情里奔跑的两个人,第三个人怎么能赶得上。
就在这时,项星辉的手机响了,是徐俊申的声音:“你现在在哪儿?你小子趁我心情好,就抓紧时间,赶紧求我原谅。以后再也不能跟你一块儿喝酒了,省得看见你耍酒疯。”项星辉还是想坦白:“酒壮人胆,我酒后说的可都是实话。你最好弄清楚事实,何歆然你高攀不起!”这边徐俊申一下子安静下来:“我知道,给我点时间,我会处理好的。”
电话那头的项星辉似乎感觉到了徐俊申情绪的变化,甚至觉得他可能已经知道了什么,心里竟有些轻松开心。还不等项星辉询问,那边的徐俊申就又开口了,“你在哪儿。我心情有点糟,跟我打一场吧。”项星辉也不问事情原有,徐俊申不说他是不会强问的:“我马上就回去,等我半个小时,在篮球馆等我。”
项星辉是一路跑着回来的。听到徐俊申安稳的话,就让他的心静了下来,刚才还在纠结的种种都烟消云散。因为在项星辉看来,坦不坦白并不重要,说不说清楚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会成为最好的朋友,能够整天互相陪伴,却不会给他增添负担,这样的结局是最好的。
今早何歆然刚起床就接了一个电话,一阵甜蜜的样子,挂了电话还又偷偷开心了好久,后来就说着要找徐俊申就出去了。季雪意外地睡了懒觉,正午才爬出被窝。身子软软地趴在窗台上,头无力地支在巨大的玻璃上,好像随时会掉下来。
季雪轻轻抬了抬眼皮,今天洛阳的天气还真是糟啊。上空一片灰蒙,像是有成千上万的烟雾弹在头顶上方刚刚爆炸,湿湿的空气里夹杂着尘埃,要是任由着空气包围着,这危害程度真的就如脸上涂了一层加了大量化学物品的劣质化妆品。
季雪心想:估计刚出门的何歆然正捂着鼻子,低着头匆匆快步吧,她最讨厌这样脏的空气了。季雪已经好长时间没遇上开心的事了,最近包围她的都是一阵阴郁。韩静诺自那天见了一面后再也没来上课,她自己在昨天不知怎么了,上课竟然睡了过去,还被讲师以她为例,把中国所有的研究生骂了一通。真的糟糕透顶。
今天一上午导师请假不来了,让学生自己看那本重得可以砸死人的《政治学理论在当代社会的应用》。季雪虽然是个简单的小女生,但也十分感性,一天的天气如何基本上可以决定她一整天的心情了。看今天的天气,可想而知,现在的她就是心里一阵阴郁。昨天还立誓要把这本好几斤重的书背个滚瓜烂熟,今天就丝毫没有要读下去的欲望了。
她懒懒地趴在床上,拉上窗帘,整个房间就昏暗下来,一丝光亮也没有,好有晚上睡觉的感觉哦。于是刚起来没几分钟的她,索性把手机关了机,一股脑趴在枕头上,就又昏昏沉沉睡去了。也不管外面的世界。
其实,季雪估计也是真的累了,她昨晚过了午夜才睡去。连续几天晚上,她都要熬夜来构思教授留下来的论文题目,在她的桌子上堆满了从图书馆里借来的各种专业书籍,还有论文思路的各种提纲。虽然学校图书馆对借书的数量有限制,每人只能同时借六本书,即使是这样也不能阻止季雪发奋的步伐。何歆然也喜欢读书,但通常不借书,她只买书,所以季雪索性就拿着何歆然的借书卡去借。
能这样费力的,也就只有季雪这个学霸了。要是换做别人,也就是抱着船到桥头自然直,车到山前必有路的心态,先要毫不着急地疯玩一阵,非等到教授指着鼻子问,“你的论文还剩多少,三天后交给我。”的时候,才会挑灯夜战,用几天的时间,完成自己的“鸿篇巨制”。
研究生阶段并没有所谓的什么正式的考试,就是一学期一篇专业论文。季雪每年的目标就是能写两篇高质量的论文,然后得到这年的奖学金。这里的奖学金一年一万多,比学费还要多太多,太诱人。而要想写出与众不同的深刻文章,临时抱佛脚是根本没戏的,所以她要从导师题目刚下发就开始准备,然后未来的好几个月,她就要在苦命地思考、写作和修改中度过。这就是她的生活。
刚上大学那会儿,那时候还没有何歆然陪在她身边,她就一个人独行侠似的,独来独往。有一天她和宿舍女生一起赶着往教室跑,距离讲师迈进教室只有五分钟了,她就喊着:“快点,咱们可别迟到了。”
女生A气喘吁吁,“对啊,赶快跑。”
女生B双手叉着腰,弯着身子,呼吸早就乱套了,“糟了,这下肯定赶不上了”
她正想安慰她们说,没事儿,赶得上的,赶得上的,却被接下来她们的对话呛了回去。
女生ABC,一句重叠着一句说着,“运气真背!这下肯定要坐到前排了,后面的位置一定早被别人占了。”“坐在前面,那个老头子肯定会提问我们,怎么办啊?”“要不咱们直接不去上课得了?”“不行不行,他指定会点名的。”“下次可一定要早点到教室,抢先把最后一排的位置占了”
那边说得风生水起,忘乎所以,这边的季雪早就铁青了脸。她憋着一脸的尴尬和怒火,加快了步子,发誓再也不要跟她们一块儿上课了。
在青禾大学的四年里,别人逛遍了各处景点,吃全了各地美食小吃,收发着来自中国版图各块的明信片和信件,橱柜里堆着各地的纪念品。她的固定场所只有一个,自习室。
春天了,是时候踏青了。她在自习室。
夏天了,该到海边踩沙滩,晒出健康小麦色皮肤了。她在自习室。
秋天了,北京的枫叶又染得大地一片鲜红。她在自习室。
冬天了,全宿舍去了哈尔滨冰雕节。她在自习室。
她也不是那么无趣的人,出去玩花费那么高,她舍不得。与其说舍不得,说提不起那份劲或许更为贴切。一个人把自己关久了,是不愿意走出来的。
她现在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能有个何歆然整天陪着她就是最舒心的了。她不爱音乐,不爱画画,准确地说,她从未主动接触过音乐和绘画。有一次何歆然说她“你也太无趣了,除了偶尔看个电视剧,读个书,连个爱好都没有”,然后她就坦然说了一件往事。
她说:“你知道吗?曾经我们的村子里有个外地的老师办了个舞蹈班,到处在招学生,我很想去,但是被拒绝了。我母亲跟我说,学那干啥,咱学习好就行,别跟她们比。你别笑话我,我曾经还天真地梦想着自己能成为一名画家,还一直跟着电视里下午会播的绘画节目学画画,每周都要交给老师几张自己学着画的画。可每次我的分数都是全班最低的,我不知道理由。现在的我估计能猜到理由了,那个电视节目中绘画并不适合儿童,我学着画了好多类似灰色的森林,月光下的古城堡和城堡外立着十字架的坟墓,以及畸形的怪兽等等”。
“那个老师是不了解我的绘画风格,可能觉得太阴郁了,不像是小孩的作品。可我觉得我画的很棒,跟电视里的几乎一模一样。”她笑着说。
最后这些不切实际的梦想,都不了了之了。到了话尾,季雪笑着说,“我妈说了,一好遮百丑嘛。”可她的眼睛里,却闪着泪光,她不知道自己这些年究竟是失去的多,还是得到的多,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无趣”的处境,是因为父母的偏见,还是自己的懦弱和不坚持。
“不管是什么原因,都已经不能改变了,我都走到这里了,只能继续往下走,没有回头路。说不定这也不是最坏的,谁会知道自己正在走的路是对是错,只有自己走了才知道,说不定我这条路还是很正确的。”她说这番话的时候,何歆然看到了她心里的颜色,那种孤独和寂寞,与她开朗阳光的外表极不相称。何歆然第一次看到了研究生身份下的季雪,她在彷徨与迷茫的浓雾里,像是个迷路,却一直在找出路的孩子。她说着大人说的话,也就是在这时,何歆然也突然意识到,她们早就不是个孩子了,那些天真和烂漫在她们身上越来越少,仿佛虽然刚二十出头,而经历的一切早已让她足够苍老。对于上学这件事,不是人人都要走的,可一旦走了,就是不归路,只能一路走到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