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又被倪冉狠狠的白了一眼,我看着她那上下翻飞的眼皮,就连自己都被感染了,也是现在路不好走,但凡这路要是好走一点儿,她肯定冲过来掐住我的脖子了。
这鞋子可是她的命根子呀!
最后不得已倪冉还是听了我的建议,一直到了村口儿,才终于走过了那一段非常泥泞的路,村子里都是青石板铺的小路,村口上有一个小小的池塘,下过雨以后,里面的水很浑浊。倪冉在里面洗了一下脚,然后又把鞋子洗了一下,又重新穿在了脚上。
笑话,好不容易回家一趟,那个鞋子都没得穿像什么样子?她离开的时候就已经发过誓,要么这一辈子都不要再回来了,要么就风风光光的回来。
“倪冉,你不是吧,我记得你这身衣服是上次那个……”我有点想不起来了,毕竟跟在倪冉身边的男人实在是太多了,有些人的名字我确实不记得了,我两眼望天,思索了一会儿,才又继续说道:“上次那个人叫什么来着,我不记得了。反正你这衣服是他给你买的,价值不菲吧?”
倪冉身上穿的是一件黑色妮子长款大衣,里面套了一件白色衬衫,下面是一条皮裤,脚上穿的是一双Dior的鞋子,虽然现在看上去已经面目全非了,但还是比农村里的那些妇女看起来要好多了。
倪冉两条秀丽的眉毛一挑,非常不屑地轻瞥了我一眼,好像在笑话我不识货一样,我确实不认得这些名牌,可我并不是很羡慕倪冉能够拥有这些东西,因为总有一天我会认识他们的,我有一天我也会把它们收入囊中。
我必须要脚踏实地,让自己变成更好的人。
“这件衣服抵你半年的工资呢!”倪冉再一次说出了一句让我瞠目结舌的话,我自认为现在的收入也不低了,半年的工资……
我得算算,那是一个天文数字。
用那么多钱来买一件衣裳,真的值吗?
总算是一路跌跌撞撞进了村子,这一次回来我并没有带多少东西,又提了一个自己的包包,因为我没有打算在这里住多久,如果时间允许的话,我下午就准备回城了。
进了村子以后终于遇见一个熟人了,这个女人正是村长的老婆,我记得在我离开之前的那天,她还带头打过我妈妈呢!今天突然一看到我,立马就来了精神儿,眼睛里都冒着金光。
大家都知道当初我是被薛家少爷带走的,夏长明早就已经把这件事情在村子里面宣扬开了,都说我是跟着薛家少爷去享福去了,连带着他也要跟着一起享福,不由得让村里人高看了他几分。
“呀,我是不是看错了?麦子?麦子——真的是你回来了吗?”村长的媳妇刘婶就是站在我眼前,拿着锄头,背着背篓,长的虎背腰圆的这个女人,她看到是我回来了,立马热情地上来打招呼。
我看到她那个兴奋的表情,当时心里就凉了一半,我从小到大都在这种村子里长大,在这里受了她们多少冷言冷语?一直以来都是在他们的嘲笑当中长大的,可是如今不一样了,我终于可以翻身了。
其实那时候我心里是非常畅快的,突然就有了一种报复的快感,我发现其实在我的内心也潜藏着一颗邪恶的种子,已经在我心里慢慢的生根发芽了。
刘婶朝我扑过来,我瞬间有一种看到了饿狼扑食的感觉,在她那魁梧身躯的映衬下,我瞬间就变得渺小了许多,她就是那饥肠辘辘的狼,我就是一只小白兔。
我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后面那只脚踩进了一个浅浅的水坑里,里面的水沁进了我的鞋子里面,传来一股幽幽的凉意。我倒是没怎么在意,目光全落在了刘婶身上。
“哎呀真的是你呀,麦子——可算把你盼回来了,咱们村里呀!就属你最有出息,进过城,见过大世面——”刘婶说话那个夸张啊,口水喷了我一脸,我都能闻到它浓烈的口臭了,不由得挑了眉头。
呵呵呵!热情成这个样子,真是没见过世面的农村妇人,我当时特别想一口唾沫吐到她脸上,报一下这么多年的仇。
“放开我,刘婶,以前你们怎么对我跟我妈的,难道你们都已经忘了吗?”本就没打算多留,以后也不打算再回来了,所以借着这个机会,就跟她们算算总账吧!我的手插在腰上,十七岁的小身板儿看起来格外瘦弱,但是气势十足,又继续说道:“如果刘婶忘了,我倒是不介意好好提醒提醒你,以前你骂我妈妈是疯子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我也会有今天!”
憋在心里许多年的话终于说出来了,我真的体会到了那种报复的快感,我也忘了那时候十七岁的我,心里怎么会有那么大的怨气,对这座山村,对这山村里的人,对,这我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我那么憎恨着!
“就是,刘婶,可还记得我?”倪冉也跟过来凑热闹,这种情况怎么能少得了她呢?毕竟她也是跟着村子,和这座村子里面的人积怨已深。
在这个世界上,又不是看见有钱人就上赶着去巴结,你如果没有钱,跌进了深渊,谁都愿意跑过来踩两脚,这就是人的本性。
倪冉也是吃了太多的苦头,才会走上那条不归路,其实她表面上虽然不说,但是我知道,倪冉的心里憋着太多的苦。
“你是……你是……荷花那丫头?哎哟喂,今儿个吹的是什么风啊!竟然把两位贵人都给吹回来了!”随着刘婶那杀猪一般的声音一吼,整个村子里的人都听到了消息,很快就围了过来。
“呀,果然是麦子跟荷花两个丫头啊,这是多久不见了,都长成大姑娘了。”
“要是不说的话,我还以为是城里来了两个小姐呢!看这一身穿着打扮,一定是发财了吧!”
“麦子去年是被薛家人接走的,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
“刘婶记性还不错嘛,我以为你已经老眼昏花了呢!不过我现在已经不叫荷花了,我的名字叫倪冉——怎么样?没想到我也会有今天吧!”倪冉特别高傲的扬起了她那孔雀一般尊贵的头颅,也终于有他出人头地的一天了,我猜她这时候的心情是跟我一样的,甚至比我更激动。
面对着周围邻居的指指点点,我终于不用再像从前那样,带着妈妈往角落里躲,就害怕他们继续拿东西打我们,那时候的我们就像是过街老鼠一样。
“哎哟,麦子,荷花,你看话可不能这么说呀!你们两个都是在村子里长大的孩子,也是最有出息的孩子,大家都为你们感到荣耀呢!”刘婶继续死皮赖脸的拉着我,她的力气很大,我想甩都甩不开,她就像是一块大大的牛皮糖一样粘在我的身上,让我心生厌恶。
这一番话说出来,我还能不明白他的意思吗?这种唯利是图的女人,无非就是看我们两个人光鲜亮丽的回来了,想从我们身上得到好处而已。
“省省吧!我不用你们替我感到荣耀,我荣不荣耀都是我自己的事,跟你们没有一点关系。”我又是一盆冷水狠狠的泼了下去,以前一直觉得是人心凉薄,今天才见识到了什么叫做趋炎附势。刘婶真是给我的人生上了一堂课。
“就是,麦子说的对。当初我们在村子里的时候可没少被你们欺负,你不能忘我可忘不了。”倪冉一张十八岁充满了青春活力的脸上勾起一抹冷冷的笑容,那是不属于她的笑容,笑容深处藏着一抹深深的怨恨。
被倪冉这么一说,刘婶脸上都有点挂不住了,不过她还以为我是薛家人,又不敢得罪我,我说什么难听的话,她就只能听着,然后继续讨好我,“是是是,以前啊,都是刘婶做的不对,刘婶错了,刘婶给你道歉。麦子啊,你大人有大量,就不要跟刘婶计较了好不好?”
我知道刘婶是在害怕什么,因为每年薛家人都会进乡祭祖,她就是害怕得罪了我,等下一次薛家人来祭祀祖先的时候,不要她在外面帮忙打工了。那一次打工对她们来说就意味着一年的生活费。
“别说了,我要先回去看看我妈妈,倪冉咱们走吧!”我喊了一句倪冉,倪冉也冲着她们留下了一个鄙夷的目光,然后屁颠儿屁颠儿的就跟着我走了。
我们完全无视了周围人的指指点点,也无视了那些羡慕嫉妒恨的目光,更加无视了刘婶在我们转身之后,眼眸里升腾起来的浓浓的愤怒。
这是我唯一一次回到家乡,也是我最后一次回到家乡,从此,这里所有的一切,一草一木,一石一土,都留在了我的记忆里,封存在我十五岁以前,沉到了心里某个不起眼的角落,再也不会被提起。
但我还是终于回来了。